东厂衙门的庭院里,弥漫着一股雨后混合着青石板腥气与隐隐铁锈味的潮湿气息。当皇帝的步辇在门外停稳时,林夙已带着几名东厂档头垂首静候在阶下。他换上了一身簇新的绯色蟒衣,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刺眼,腰背挺得笔直,脸上看不出丝毫昨夜彻夜未眠的疲惫,也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意外”死亡的波澜。
景琰走下步辇,目光如电,首先落在林夙身上,停留片刻,随即扫过他身后那些面色肃杀、眼神锐利的档头。他没有说话,径直向衙内走去。林夙默默起身,落后半步跟上,其余人等则识趣地留在原地。
值房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内外。景琰没有落座,他站在房间中央,背对着林夙,声音冷硬地打破了沉默:
“李德海,怎么回事?”
林夙垂着眼眸,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情绪:“回陛下,李犯自知罪孽深重,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昨夜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自尽?”景琰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钉在林夙脸上,“东厂诏狱,看守何等严密!一个贪生怕死的蠹虫,能有本事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自尽?”
林夙抬起头,迎向景琰的目光,那眼神深邃如古井,不见底:“陛下明鉴,百密一疏。李犯趁狱卒交接班时不备,用撕碎的衣带缠于栅栏,自缢身亡。是奴才失察,管教不严,请陛下治罪。”他撩起蟒衣下摆,便要跪下。
景琰一把托住他的手臂,那手臂隔着衣料,能感到异常的瘦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景琰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破绽,但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片沉寂的冰湖。
“真的是自尽?”景琰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是有人,想让朕看看,东厂的手段究竟有多狠,让朕知道,反对新政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林夙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复又恢复平静:“奴才不敢妄揣圣意,亦不敢擅用私刑。李犯之死,确是意外。然,其罪当诛,死不足惜。如今其死,反倒省了三法司复核的麻烦,更能震慑那些心怀侥幸、意图阻挠新政之辈。”
“震慑?”景琰松开手,在房内踱了两步,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林夙,朕是要你立威,不是要你制造恐慌!一个工部郎中,未经审判,不明不白死在了诏狱!你让朝臣如何想?让天下人如何看?他们会说朕是暴君,说你是酷吏!这会让我们失去人心!”
“陛下!”林夙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丝,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冷静,“新政推行,本就是刮骨疗毒!若要不得罪人,若要在乎所有人的看法,那便什么事也做不成!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些许骂名,奴才一力承担便是。至于人心……陛下,在绝对的权力和恐惧面前,摇摆的人心,才会真正臣服。”
他顿了顿,继续道:“李德海死了,但他的死,并非没有价值。此刻,外面那些还在观望、还在犹豫、甚至还在暗中串联抵抗的官员,想必已经收到了消息。他们会在恐惧中重新掂量,是继续抱着那些蝇营狗苟的利益等死,还是乖乖配合新政,或许还能保住性命和富贵。陛下,这才是最快、最有效的立威方式!”
景琰停下脚步,看着林夙。眼前的这个人,熟悉又陌生。他还是那个在东宫里,会因为他一句关怀而眼带暖意的小林子吗?还是那个在无数个深夜里,陪他批阅奏章,为他细心研磨、披上外袍的知己?此刻,他站在这里,冷静地分析着一条人命的“价值”,将血腥的死亡视作有效的统治工具。
景琰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他知道林夙说得有道理,新政的阻力太大,不用重典,难以撼动。但他从未想过,这重典会如此酷烈,如此……不择手段。
“你……”景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疲惫的叹息,“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德海的案子,对外就按‘畏罪自尽’结案。相关狱卒,你自己处置。但是林夙,朕要你记住,手段可以狠,但不能滥。朕要的,是清除新政的障碍,不是要把满朝文武都变成你的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