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夙的身影消失在金銮殿外那刺目的阳光中,仿佛被巨大的宫门吞噬。殿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却比先前更加粘稠、更加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冷汗味,以及一种无声的、激烈的情绪在暗流涌动。
景琰僵坐在龙椅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遮蔽了他部分视线,却也让他得以在这片刻的遮蔽下,藏起眸中翻江倒海的情绪。他放在扶手上的指尖冰凉,甚至微微痉挛。方才那句“交由东厂诏狱,候审”的话音,仿佛还在殿梁间萦绕,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口。他看着林夙那样平静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虚空感攫住了他——他亲手将自己唯一可以全然信赖、唯一能与这冰冷皇座产生一丝暖意联系的人,推入了深渊。
“陛下……”司礼监掌印太监高公公小心翼翼地上前半步,尖细的嗓音带着试探,“朝会……是否继续?”
这一声,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平静。
“陛下!”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健猛地抬起头,他虽未像陈望之那般以死相搏,但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老泪纵横,“陈御史忠魂未远,陛下虽已纳谏,将林夙下狱,然此獠罪大恶极,岂能仅是‘候审’?东厂乃其巢穴,诏狱乃其刑场,将其交予东厂看管,无异于纵虎归山,包庇袒护!臣等恳请陛下,即刻下旨,三司会审,明正典刑,以安忠臣之心,以定天下人之念!”
他话音未落,身后那数十名跪地的清流官员再次齐声高呼,声浪比之前更加整齐,更加坚定:“臣等附议!恳请陛下三司会审,诛杀林夙!”
这一次,不仅仅是清流,一些原本还在观望的中立官员,见皇帝已然退让了一步,且陈望之的血迹仿佛仍在眼前,也被这股“正义”的洪流所裹挟,纷纷出列表态:
“陛下,刘大人所言极是!林夙之罪,罄竹难书,若不严惩,难以服众啊!”
“国法森严,岂容阉宦亵渎!请陛下圣裁!”
“陈御史血溅金殿,陛下若不能秉公处置,岂不令天下忠臣义士寒心?”
浪潮般的请命声一波高过一波,几乎要将金銮殿的穹顶掀翻。他们不再仅仅是请求,而是带着一种道德制高点上的逼迫,仿佛景琰若不立刻杀了林夙,便是昏聩无能,便是包庇国贼,便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和天下百姓。
景琰看着下方群情激愤的臣子,那一张张或激动、或悲愤、或义正辞严的脸,在他眼中渐渐变得模糊而扭曲。他感到一阵眩晕,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开始。将林夙下狱,只是暂时堵住了他们的嘴,却远远不能满足他们彻底清除“阉党”、夺回话语权的真正目的。
安国公、成国公等勋贵代表,此刻反而沉默下来,冷眼旁观着文官集团对皇帝的步步紧逼。他们乐见林夙倒台,至于林夙是立刻死还是过后死,于他们而言区别不大,甚至更愿意看到皇帝与文官集团因此事彻底撕破脸,他们好从中渔利。
景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皇帝,不能被情绪左右,必须权衡,必须算计。
“众卿之意,朕已明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努力维持着平稳,“然,林夙是否罪至当诛,其所行之事,是否皆如弹劾所言,尚需查证。朝廷法度,岂能因一人死谏而废弛?未经详查,便行诛戮,与暴政何异?”
他试图讲道理,试图将事情拉回“依法办事”的轨道,争取喘息之机。
然而,已经被陈望之之死点燃怒火的清流们,如何肯依?
“陛下!”一位年轻的御史激动得满脸通红,梗着脖子道,“林夙之罪,桩桩件件,铁证如山!东厂缇骑横行,诏狱冤魂哀嚎,岂是虚言?江南之事,更是疑点重重!陛下还要如何查证?难道非要等到这阉宦里通外国,祸乱江山,陛下才肯醒悟吗?”
“放肆!”景琰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呵斥,“金殿之上,安敢妄测君心,口出悖逆之言!”
那年轻御史被呵斥得身子一颤,但依旧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