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辇在深夜的宫道上疾行,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如同景琰此刻狂乱的心跳。他紧紧攥着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几乎要虚脱的身体。高公公垂首跟在辇侧,连大气都不敢喘,他能感受到陛下周身散发出的那种近乎崩溃的焦灼与恐慌。
“再快些!”景琰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抬辇的宫人不敢怠慢,几乎是小跑起来。夜风凛冽,吹得辇帘翻飞,灌入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景琰心头的燥热与悔恨。
他闭上眼,试图平复呼吸,但林夙苍白如纸、咳血昏迷的模样,以及他离去时那平静却仿佛燃尽了一切生机的眼神,如同鬼魅般在他眼前挥之不去。还有程不识那句“油尽灯枯之兆”和“不肯用药”,更是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
怎么会……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明明只是想暂时稳住朝局,平息众怒。他以为诏狱在他掌控之下,林夙在里面不会受苦,他甚至暗中吩咐了关照。他以为这只是权宜之计,等风头稍过,等北疆战事稳定,他就能找个由头将他放出,一切还能回到从前……
可他却忘了,林夙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如何能忍受从权势巅峰跌落泥沼的羞辱?忘了他那看似坚韧实则早已被多年殚精竭虑和旧伤拖垮的身体,如何能承受这诏狱的阴寒与绝望?更忘了……他那句“暂拘候审”,对林夙而言,是何等诛心的背叛!
“朕……朕是不是做错了?”景琰在心底无声地呐喊,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他是皇帝,他不能失态,尤其在众目睽睽之下。可那巨大的悔恨与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御辇在东厂诏狱那阴森的大门前提早停下。景琰不等宫人摆放踏凳,几乎是踉跄着自行下了辇。门口守卫的厂卫见到皇帝亲临,吓得魂飞魄散,跪倒一片。
“林夙呢?!”景琰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目光如炬般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闻讯连滚爬来的诏狱管事太监身上。
“回、回陛下……林公公在、在最里面的甲字一号牢房……”管事太监面如土色,冷汗涔涔。
“带路!”景琰一刻也等不了,他甚至等不及让人清理道路,径直朝着那幽深、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狱道深处走去。高公公连忙示意侍卫跟上,自己则紧跟在景琰身后。
越往里走,空气越发潮湿阴冷,光线也越发昏暗,只有墙壁上零星的火把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火般的光影。压抑的呻吟声、镣铐碰撞声隐约可闻,混合着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构成了一幅人间地狱的景象。
景琰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窖。他无法想象,林夙是如何在这种地方度过这一日一夜的。那个素来爱洁、喜静,即便在最艰难时也保持着仪态的人……
终于到了甲字一号牢房。沉重的铁门紧闭着,门口除了守卫,还有一脸焦急、显然是被紧急传来的程不识。
“陛下!”程不识见到景琰,如同见到了救星,噗通跪下,“林公公他……高烧不退,脉象极弱,呕血后便一直昏迷不醒……臣用了针,灌了参汤吊着气,但……但情况依旧危急!”
景琰推开挡在面前的狱卒,透过门上那个小小的、仅容递送食物的窗口向里望去——
只见林夙蜷缩在角落铺着的、脏污不堪的稻草堆上,身上盖着程不识带来的、与他此刻处境格格不入的锦被,但依旧掩不住那单薄得惊人的身形。他脸色灰败,唇色泛着诡异的青紫,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额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几缕被汗水浸湿的黑发黏在颊边,更显得脆弱不堪。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擦拭干净的血迹,刺目惊心。
这哪里还是那个运筹帷幄、谈笑间便能定人生死的东厂督主?这分明只是一个被伤透了心、耗尽了生命力的破碎躯壳。
景琰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钻心的痛楚瞬间席卷全身,他几乎站立不稳,猛地伸手扶住了冰冷潮湿的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
“开门!”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