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大典如期举行。
天未亮,文武百官已按品级肃立在太庙前的广场上。寒风凛冽,呵气成霜,但无人敢有丝毫懈怠。祭坛高筑,旌旗招展,礼乐庄严。
景琰身着最隆重的祭天冠服,一步步登上汉白玉台阶。每走一步,冕冠上的十二旒玉珠便轻轻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他的目光平视前方,面容沉静肃穆,唯有在瞥见站在祭坛侧后方那道深紫色身影时,眼底才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林夙今日也换了庄重的宦官礼服,深紫色蟒纹曳撒,腰束玉带。他站在司礼监官员的首位,微微垂首,面容隐在晨光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唯有那过分单薄的身形,在厚重礼服的包裹下仍显伶仃,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大典流程繁复冗长。迎神、奠玉帛、进俎、初献、亚献、终献……每一个环节都需严格依古礼进行,不能有半分差池。
景琰一丝不苟地完成所有仪式。跪拜,上香,诵读祝文,敬献祭品。他的声音洪亮沉稳,姿态从容威严,完全是一代英主的气度。唯有贴身伺候的高公公能看见,陛下在每一次起身时,袖中的手指都会微微发颤——那不是紧张,而是疲惫。
为了今日大典顺利,也为了彻底肃清代王谋逆案的余波,景琰已经连续三日只睡两个时辰。朝政、审讯、安抚、布局……千头万绪压在他肩上。而最重的那份压力,来自那个此刻站在不远处、却仿佛隔着一整个世界的人。
“礼成——!”
礼部尚书拖长的唱喏声在广场上回荡。景琰缓缓直起身,望向祭坛下黑压压跪拜的群臣,望向远处巍峨的宫阙,最后,目光又一次落在林夙身上。
林夙正随着众人一起行跪拜礼。他的动作标准而流畅,起身时却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左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随即又迅速放开,恢复那副恭敬垂首的姿态。
这一幕被景琰尽收眼底。他的心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疼得呼吸一滞。
大典结束后,照例是赐宴。但景琰以“国丧未远,不宜大肆宴饮”为由,只命光禄寺准备了简单的茶点,让百官在偏殿稍事休息后便各自散去。
他知道,林夙撑不了太久。
果然,当百官陆续告退后,景琰回到养心殿,还未坐定,高公公便匆匆进来禀报:“陛下,林公公……方才在回值房的路上,咳血了。”
景琰猛地站起身:“人呢?”
“程太医已经赶过去了,说是暂时无碍,但需立刻静卧休息。”高公公小心翼翼道,“林公公正要强撑着处理积压的公文,被程太医和小卓子劝住了,这会儿……应该已经躺下了。”
景琰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最终重重坐回椅中,闭上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想去看看林夙,亲自确认他是否安好。可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去,除了给林夙增添压力和困扰,别无他用。那些赏赐、那些关怀、那些欲言又止的歉意,在林夙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之间,隔着的已不止是君臣之礼,更有一道由猜忌、伤害和时间筑起的高墙。
墙这边,是坐拥天下却孤独无依的帝王。
墙那边,是燃尽生命却心意已冷的旧臣。
司礼监值房的内室里,林夙靠坐在床头,脸色比身下的素白锦褥还要苍白几分。刚才那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胸腔里火烧火燎地疼,喉头满是腥甜的铁锈味。
程不识沉着脸,将银针一根根收回针包:“林公公,您若再这样不顾身子,下官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您。”
林夙闭着眼,声音微弱:“有劳程太医。”
“劳什么劳!”程不识难得地动了气,“您知不知道,您现在的身子就像一栋千疮百孔的房子,外面看着还能住人,里头梁柱都朽了!再不好生将养,一阵大风就能吹塌了!”
“程太医,”林夙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我的身子,我清楚。能撑一日,便是一日。撑不了,也是命数。”
“您……”程不识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噎得说不出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