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布偶,小布偶被大布偶紧紧抱着,大布偶举着张纸,像是在炫耀,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爸,这个给你。”她把布偶放在我手里,“我照着你说的样子缝的。爸,你当时是不是觉得,这声‘爸爸’比所有军功章都值钱?”
布偶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暖得像当年你趴在我臂弯里的温度。我望着雪儿眼里的期待,眼泪没忍住,掉在布偶的五角星上。这丫头,总能把最滚烫的心意,变成最柔软的懂得。
“是,”我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比十座城池、百枚军功章都值钱,是爸这辈子收到最金贵的礼物。”
午后的阳光晒得军务厅暖洋洋的,雪儿正翻着那本军务日志,某一页贴着张她十个月大的照片:我把你举过头顶,你张着小嘴,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她忽然坐起来,手里捏着张纸条,是当年副官的执勤记录,背面写着“将军今日抱小元帅闯了三个办公室,战报忘在沙盘上”。“爸,再问你几个关于声音和眼泪的事。”
“嗯。”我给她倒了杯杏仁露,杯壁上的水珠像当年我眼里的泪。
“第一个,我当时喊‘爸爸’的声音是不是特别小?”
是,小得像蚊子哼,却像炸雷似的在我耳朵里响。你当时刚长牙,牙龈痒痒,大概是无意识地发出那两个音,气音多过实音,可我就是听得分明,每个音节都敲在心上。后来总逗你“再喊一声”,你却只顾着啃我的手指,那声轻得像叹息的“爸爸”,倒成了我心里的朱砂痣——原来最珍贵的声音,往往藏在最不经意的瞬间。
“是,”我点头,“可那声音再小,也钻到爸心里去了,生根发芽,长成了大树。”
雪儿的耳朵红了:“第二个,你激动的时候,有没有不小心把我抱得太紧呀?”
是,胳膊都勒出了红痕,后来看你脖颈处有淡淡的印子,心疼得直骂自己。当时只顾着高兴,怕你飞了似的,把你往怀里按,直到你哼唧着扭了扭,我才慌忙松了松劲,却还是舍不得把你放下——原来父母的激动,总带着点笨拙的用力,怕这幸福太轻,一松手就散了。
“是,”我声音低了些,“怕抱松了,这声‘爸爸’就飞走了,想把你嵌在怀里才安心。”
她往我身边凑了凑,膝盖轻轻碰了碰我的军靴:“第三个,那天是不是所有来汇报工作的人都知道我会喊爸爸了?”
是,连伙房烧火的老李都知道了。参谋来汇报战术,我没等他开口就说“我女儿会喊爸爸了”;医官来送伤兵名单,我抱着你跟他说“你听她声音多甜”;最后连守门的哨兵都笑着问“小元帅再喊一声呗”,你却只顾着流口水,我却替你应了声“等她长大喊给你们听”——原来父母的欢喜,像蒲公英的种子,风一吹就满世界都是。
“是,”我望着远处的操场,“想让全营都知道,我有个最聪明的女儿,十个月就会喊爸爸了。”
雪儿的指尖划过那张执勤记录上的“三个办公室”:“第四个,你有没有因为我喊你,偷偷抹过眼泪呀?”
有,躲在马厩后面抹的。抱着你炫耀够了,把你放在摇篮里,看着你啃着银锁打盹,忽然想起晓眉——她总说“咱们女儿第一个喊的肯定是妈妈”,可她没能等到。我蹲在马厩旁,摸着“踏雪”的鬃毛,眼泪掉在草料上,又想笑又想哭——原来父母的眼泪,一半是喜,一半是念,混在一起,才是完整的滋味。
“有,”我声音有些沙哑,“想让你妈妈也听听,她的雪丫头多能耐,也怪她没福气,听不见这声喊。”
她吸了吸鼻子,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第五个,后来你是不是总盼着我再喊你一声?”
是,盼得像盼胜仗的消息。每天处理完军务就凑到你摇篮边,拿着拨浪鼓逗你,学你的语气哼唧“爸……爸”,副官总笑我“将军成了奶妈”。直到三天后你又喊了声,我激动得差点把拨浪鼓扔了,赶紧把这日子记在日志上——原来父母的期盼,从来都带着点孩子气的执着,一句简单的称呼,就能让心悬上好些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