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添柴,侧脸的线条和林默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傻丫头,”妇人笑着擦去她脸上的泪,“娘是怕你嫌自己笨,以后再也不学着做饭了。你第一次烙的糖饼,甜得能齁死人,我不也吃了三块?”
林默伸手去碰妇人的影子,指尖却穿过了虚影。她望着碑上渐渐淡去的轮廓,突然笑了,眼眶却湿了——原来那些年被她视作“嫌弃”的话,全是裹着糖的疼惜。
大哥的影子从碑上站起来时,带着身海水的腥气,手里攥着张泛黄的船票。“当年要是我没把救生衣让给老陈,他是不是就不会沉下去?”影子的声音像泡在海水里,发涨发沉,“我总说他‘逞能’,其实是怕他出事,我连句‘小心点’都没好意思说。”
碑上的海水突然退去,露出片沙滩,老陈的影子正坐在礁石上抽烟,朝他挥了挥手里的酒壶:“小子,那天你把救生衣塞给我时,手都在抖,以为我看不出来?我那婆娘孩子,托你照顾了,谢了啊。”
大哥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着。风卷着枫叶落在他手背上,像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我走到碑前时,影子轻飘飘地浮在半空,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踮着脚往信箱里塞信,信封上写着“给天上的安珠”。“我总怕她嫌我写得啰嗦,”小姑娘咬着嘴唇,把信往里面塞了塞,“可我就是想告诉她,院子里的茉莉开了,她种的那盆,今年发了三棵新芽。”
碑上的云层突然散开,露出片干净的蓝天,安珠的影子坐在云朵上,手里晃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几朵干茉莉。“傻丫头,”她笑着晃了晃瓶子,“每封信我都收到了呀,你看,花都替你存着呢。”
风突然停了。无字碑上的影子渐渐融回镜面,只在石面上留下层薄薄的水汽,像刚哭过的痕迹。远处的海平面泛着金光,枫叶在崖边打着旋,像无数只手在挥别。
“走吧。”李醒把风筝骨架塞进口袋,声音还有点哑,却带着股轻快,“回去给师父的风筝糊层新纸,开春就能放了。”
林默点头,指尖还残留着触碰虚影的暖意:“我娘爱吃甜口的,下次烙饼多放两勺糖。”
大哥望着海平面,深深吸了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老陈家的小子今年高考,我得去看看,别跟他爹似的,总爱逞能。”
我们往崖下走时,风又起了,卷着枫叶追上来,像在送我们一程。归心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却不再沉重——原来那些藏在心底的回声,从来都不是用来困住自己的枷锁,而是前人埋下的路标,告诉你:路还长,往前看,别回头,那些爱过你的人,都在风里,陪着你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