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船板上摆着个瓦罐,里面飘出股奇怪的药味,像艾草混着铁锈。
“要过河吗?”老汉抬起头,斗笠下的脸布满皱纹,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浸在水里的黑石子,“忘川湖的水,喝一口记三生,摸一把忘前尘,看你们想要哪种。”
林默的铁锹往船板上一磕,“咚”的一声闷响:“您这船,是渡人的,还是害人的?”她指着船舷边挂着的麻绳,上面沾着些零碎的布片,蓝底白花的,和断念崖上那些布鞋的布料一模一样。
老汉笑了,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渡人还是害人,全看坐船的人。”他用竹篙往湖里一点,水面荡开涟漪,映出我们的影子——我的影子旁边,竟多了个模糊的身影,穿着和江离布偶一样的红衣,正对着我笑。
“这水有问题!”我后退半步,踩在岸边的湿泥里,影子里的红衣身影突然消失了,“它在骗人!”
“不是骗,是勾。”老汉收起竹篙,从瓦罐里舀出勺药汁,倒进湖里,药汁在水面凝成个漩涡,漩涡里浮出无数张脸,有哭有笑,都在喃喃自语,“湖里的是执念水,你越想忘的,它越让你看见;你越想记的,它越让你模糊。”
他指着漩涡里一张年轻妇人的脸,眉眼和阿桃有几分像:“那姑娘三年前掉湖里了,家里人说她是寻短见,可她的执念还在湖里打转——她是想捞掉进湖里的桃花簪,那是她娘留的念想。”
船板突然“吱呀”一声响,从舱底钻出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手里抱着个破布偶,布偶的眼睛是两颗红豆,和江离布偶一模一样。“爷爷,他们是来帮我的吗?”小姑娘的声音怯生生的,脚边的船板上,堆着些捡来的贝壳,每个贝壳里都盛着点湖水,映着不同的人脸。
“这是我孙女,阿水。”老汉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三年前她娘掉湖里,她就总来湖边捡贝壳,说贝壳能装住娘的影子。”
阿水把布偶往怀里紧了紧,贝壳里的湖水突然晃动起来,映出的人脸渐渐清晰——是个穿绿布衫的妇人,正蹲在湖边浣纱,手腕上戴着支桃花簪,和老汉说的那个姑娘一模一样。“你们看!是我娘!”阿水指着贝壳,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她没走,她就在湖里等着我!”
湖水突然翻涌起来,漩涡越转越大,里面的人脸开始扭曲,发出凄厉的尖叫。老汉脸色一变,抄起竹篙往湖里猛戳:“不好!是湖里的怨魂被惊动了!它们想把人拖下去当替身!”
漩涡中心浮出个巨大的黑影,像团凝固的墨,里面伸出无数只手,抓向乌篷船。最前面的手抓住了阿水的布偶,布偶的红豆眼睛突然亮起红光,黑影发出痛苦的嘶吼,手瞬间缩回。
“这布偶能镇住它们!”李醒把铜铃抛向黑影,银辉撞在墨团上,炸开无数光点,“江离的力量能破执念!”
我摸出江离布偶,和阿水的布偶放在一起,两个布偶的红豆眼睛同时发亮,光芒像把利剑,劈开了黑影。黑影里露出无数个落水者的影子,他们都在拼命往岸上游,却被无形的锁链缠着脚踝——锁链上刻着“忘”字,是用他们自己的头发拧成的。
“是他们自己不想上岸!”林默挥着铁锹砍向最近的锁链,“他们觉得活着太苦,宁愿困在湖里,忘了前尘!”
阿水突然把贝壳里的湖水往黑影里泼:“娘!你看!我会梳双丫髻了,就像你教我的那样!”她扯下头上的红头绳,露出编得整整齐齐的辫子,“你说过,等我学会梳辫子,就带我去桃花渡!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贝壳里的湖水落在黑影上,激起层层白雾,雾里传来妇人的哭声:“阿水……娘对不起你……娘不是想忘,是怕你跟着我吃苦……”
“我不怕!”阿水的眼泪掉在布偶上,“再苦有娘在就不苦!你回来好不好?”
白雾渐渐散去,绿布衫妇人的影子从黑影里走出来,轻轻摸了摸阿水的头,桃花簪在她发间闪着光:“娘不走了,娘记着你的辫子,记着桃花渡。”她的影子渐渐变得透明,化作无数桃花瓣,落在湖面上,像铺了条粉白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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