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发颤，她认出盒盖上的划痕，是去年冬天，老村长用冻裂的手指刻下的杏花，“他说过，守杏人要把全村的希望锁在里面，等春天来了再打开。”
李醒用铜铃的光烤软铁皮，盒盖“吱呀”开了，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卷发黄的布，展开来是张地契，画着枯杏村的地界，旁边用毛笔写着行字：“凡守杏者，需让孩童先食第一颗杏，违者断指谢罪。”
“这才是真规则！”大哥的触须卷过地契，布纹里渗着的血迹突然变鲜，晕出个小小的“生”字，“老村长怕有人为了抢粮害孩子，才立下这规矩，却被后来的贪心人改成了‘成人食则成枯骨’——他们把守护的戒条，变成了吃人的枷锁。”
盒子底层还压着半包杏干，硬得像石头，却在铜铃光里泛着微光。秀莲捏起片放进嘴里，眉头刚皱起又舒展开：“是去年的甜杏晒的，老村长走前塞给我的，说留着给石头当念想……他自己却嚼着枯树皮，硬撑到把最后一把种子埋进土里。”
话音刚落，村西头突然传来惊呼，我们跑过去，见那棵最粗的枯杏桩旁，新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蹿，枝桠上竟冒出朵小小的花苞，粉白的瓣尖沾着晨露，在风沙里颤巍巍地开了——是老村长埋的最后一把种子发的芽。
“他在看着呢。”秀莲把石头往怀里搂了搂，花苞突然落下片花瓣，正好落在石头手背上，像个温柔的吻。
清理到祠堂时，供桌下的暗格里藏着个更骇人的东西——九只陶罐，每只都贴着张黄纸，写着孩童的生辰八字，罐口封着的红布上，用鲜血画着扭曲的符号。“是当年害村子的外乡人弄的，”秀莲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说用童血喂树，能结出长生果，老村长就是为了护着这九个孩子，被他们活活打死在杏树下。”
李醒的铜铃突然爆发出强光，照得陶罐上的符号“滋滋”冒烟，罐里传来细碎的哭声，像被囚禁的魂魄在求救。大哥的触须探进罐口，卷出团黑雾，雾里裹着根小小的指骨，是其中一个孩子的——他没能躲过那场劫难。
“规则歪了，连守护灵都被染黑了。”林默的铁锹往地上一顿，火星溅在陶罐上，竟烧出串字：“献童血者，可得树神庇佑，长命百岁。”字迹扭曲狰狞，像无数只爪子在纸上乱抓。
“庇佑个屁！”秀莲抓起陶罐往地上摔，碎片里滚出些黑色的粉末，是被吸干血的孩子骨灰，“他们不过是想借枯杏树的怨气，养自己的邪功！”
我们在祠堂的梁柱里找到那九个孩子的尸骨，都被砌在墙里，小小的骨架蜷缩着，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杏核。石头蹲在旁边，把自己兜里的瘪核一颗颗塞进他们的骨缝：“娘说，带着希望走，就能找到春天。”
埋尸骨时，那朵提前绽放的杏花突然飘到坟头，化作片粉白的雾，雾里走出个拄着拐杖的老者身影，是老村长的魂魄，他对着我们拱手，又往北方指了指，身影渐渐淡去，融进新苗的嫩芽里。
离开枯杏村的那天，石头往我们包里塞了罐新晒的杏干，是用最早结果的那棵树上的果子做的，甜得发齁。秀莲站在村口挥手，她的袖口沾着新翻的泥土，手腕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浅粉，像朵开在伤口上的花。
北方的路渐渐平坦，风里带着草木的腥气，不再是纯粹的沙砾味。李醒的铜铃对着前方轻响，那里的地平线上浮着片青灰，像炊烟，又像雾霭。大哥的触须卷过片被风吹来的柳叶，叶面上沾着点湿泥，在阳光下映出个模糊的桥影。
“前面该是‘渡柳镇’了。”林默咬着杏干，腮帮子鼓鼓的，“听秀莲说，那地方的柳树会哭，眼泪能治百病，却也能勾人魂魄。”
我摸了摸兜里的杏核，石头塞的瘪核不知何时变得饱满，壳上竟长出道浅浅的芽痕。无论渡柳镇的规则有多歪，我们都带着枯杏村的甜往前走——因为最硬的枷锁，也锁不住一颗要发芽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