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就定了下来。
关于凌战同志遗骸迁葬的请示,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了最高层的批复。批复只有一行字,却重如千钧:“以应有之礼仪,迎烈士归陵。国家不会忘记,人民不会忘记。”
规格很高,但形式从简,不对外公开。这是对牺牲者的尊重,也是对仍在隐蔽战线工作者的保护。
一支特殊的队伍在西南某军用机场集结。两辆考斯特中巴,没有多余标识。
凌云坐在第一辆车靠窗位置。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陆军中将常服,金星肩章在曦光中收敛着沉稳而耀目的光泽,胸前除了一排略表,最上方端正别着那枚父亲留下的、边缘磨损的五星帽徽。旁边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着父亲遗物的旧木盒。目光望着窗外迅速掠过的云层,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下颌线条绷得有些紧。
身边坐着妻子林悦。她今天也一身素色,轻轻握着他另一只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凉,却传递着无声的支撑。他们的女儿萌萌,还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受到空气中沉甸甸的东西,乖巧地偎在林悦身边,睁着大眼睛看着爸爸。
后面坐着大伯凌锋和舅舅林卫国。两位长者同样身着将官常服,肩章上的星徽昭示着他们未曾卸下的责任与荣光。大伯凌锋-空军中将,军装挺括,虽年逾花甲,身形依旧如松,眼神锐利如昔,那是多年一线指挥沉淀下的威严。舅舅林卫国-陆军中将,他眉宇间萦绕着另一种更缜密、更深沉的气质,与他所在的领域息息相关。
他们腰背挺直,眼睛望着前方,仿佛要去完成一项等待了二十多年的庄严使命。林悦的父母也同行,两位老人神色肃穆,眼中带着对亲家的敬意与哀思。
另一辆车上,是部队和国安系统的代表,还有几位负责具体事务的工作人员。王斌也在其中,他负责整个行程的安全与协调。
飞机降落在地处边境的支线机场。早有当地军分区和民政部门的同志等候。没有寒暄,只有简洁的握手和凝重的点头。
换乘越野车,车队向着怒江方向,向着大山最深处驶去。
路越来越难走。从柏油路到水泥路,再到坑洼不平的碎石土路,最后,连土路都没有了。车队停在一处相对平坦的河滩,剩下最后一段极其陡峭狭窄的山路,只能步行。
鹰回坳,终于到了。
这是一个挂在半山腰上的傈僳族寨子,几十户木楞房散落在云雾缭绕的绿荫中,仿佛被时间遗忘。听到动静,寨子里的人陆续走出来,当这支队伍沿着山径出现,尤其是那几身笔挺的将官服映入眼帘时,山坡上、木屋前观望的傈僳乡亲们,下意识地停止了低语。
他们或许不完全明白那些肩章的具体含义,但那统一的、庄重的墨绿,那通身散发出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正气,让他们明白,今天来到这里的,是国家最庄严的代表。
一位腰背佝偻、脸上刻满风霜痕迹、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的老人,在一位身着边防武警作训服、肤色黝黑的中年汉子搀扶下,走到队伍前。
老人就是岩桑老爹。中年汉子是他的儿子,岩猛,如今是这片边境线上令不法分子胆寒的“鹰眼”队长。
岩桑老爹的目光越过人群,直接落在被大伯和舅舅护在中间的凌云脸上。他眯着眼,看了很久,嘴唇微微翕动,用不太熟练的汉语,缓慢而清晰地说:“像……眼睛,鼻子,都像。就是……比他白净,也……比他看着有文化气。”
凌云走上前,向老人深深鞠了一躬:“岩桑阿伯,谢谢您。谢谢寨子里的乡亲们。”
老人摆摆手,转过身:“跟我来。”
一行人跟着老人,穿过寨子,来到寨子后面更高处的一片向阳坡地。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奔腾的怒江和连绵的群山。坡地上没有坟头,只有一处微微隆起、长满青草和几簇野花的小土包,前面立着一块未经打磨的青石,石头上用刀子粗糙地刻着两个汉字——“凌战”。字迹歪斜,却异常用力,像是要把这个名字刻进石头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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