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留下,足见她气得不轻。
云皎月坐在廊下,直到听不到翠枝趾高气扬的脚步声,才微微勾了勾唇角。那笑容极淡,一闪而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她喜欢看这些狗仗人势的下人,以为自己攀上了主子就成了人上人,却不知在真正的主子眼里,他们不过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翠枝的威胁让她心中一紧,但面上仍旧平静。大夫人又要“发话”了?是又要克扣她的月例,还是指派她做些粗活累活?在这个侯府,没有什么好消息是会降临在她头上的。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十二岁的年纪,本该在父母膝下承欢,在姐妹之间嬉笑打闹,可她的世界,只有这个破败的听雨轩,以及侯府里无休止的冷眼和算计。
她的生母秦姨娘,是侯爷微末时纳的一个外室,据说出身书香门第,温柔娴静。侯爷飞黄腾达后将她接回府,但秦姨娘体弱多病,又不得侯爷专宠,在大夫人进门后,日子更是艰难。云皎月对生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她总是病恹恹的,眼中有化不开的愁绪。在她六岁那年,秦姨娘病逝。官方的说法是病死,但云皎月总觉得不简单。生母临终前,曾拉着她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了几句她当时不理解的话,并将这面铜镜交给了她,让她好好保管,说是能帮她“看清很多东西”。
这面铜镜并非凡品,虽然外表古朴,但擦拭干净后,镜面异常光洁,甚至比府里大夫人用的那面镶金嵌玉的都要清晰几分。而且,她总觉得这面铜镜有些奇特之处,有时候在特定的光线下,镜面似乎会闪烁出一种奇异的光泽,或者映照出一些模糊的纹路,但她尚未能完全弄明白其中的奥秘。生母的死,以及这面铜镜的秘密,像两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促使她不得不安于侯府的卑微处境,同时又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机会。
藏拙,是她这六年来总结出的生存法则。她收敛起所有的锋芒,表现得平庸、怯懦、内向,像一株墙角的野草,不引人注意,才能在风雨中苟延残喘。她识字,但从不在人前显露;她聪慧,能快速看透人心和事物本质,却从不开口点破;她甚至跟着生母学过一些旁门左道的小技艺,比如如何辨别物件的真伪,如何悄无声息地走路,如何简单改变自己的容貌,这些都是她藏得最深的秘密。
侯府的后宅是个吃人的地方。大夫人表面慈祥,实则心狠手辣,掌控着府里的一切。嫡姐云若雪,生得美貌,被大夫人宠得像眼珠子,但性子骄纵刻薄,视她为眼中钉。其他的庶兄庶姐们,也都各有各的小算盘,没人真正关心她的死活。侯爷嘛,对她这个没什么价值的庶女几乎视而不见,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提供她的存在感,证明他子女众多。
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晒得人发晕。云皎月回到屋里,屋子里因为久未修缮而显得阴暗潮湿。墙角甚至能看到一些霉斑。屋里的陈设更是简单到寒酸,一张旧木床,一张瘸腿的桌子,一个缺口的茶壶,再无其他。这就是她的全部家当,除了怀里的那面铜镜。
她坐到桌子边,从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布包里是一些她省吃俭用攒下的零钱,以及一些她通过变卖或者偶然获得的“小物件”换来的散碎银子。不多,但却是她的底气。这些钱是她计划未来,摆脱现状的唯一依仗。
她从怀里拿出铜镜,再次细细摩挲。母亲曾说,这铜镜映照的不仅是外物,还能映照人心。这番话在她年幼时听来像谜语,如今却渐渐品出一些味道。她观察人的时候,总感觉能透过他们的言行举止,看到他们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和隐藏的情绪,这种感觉,有时候和看着铜镜时那种奇异的通透感很相似。她怀疑,生母留下的这面铜镜,可能蕴含着某种特殊的、能增强她观察力或洞察力的力量。
突然,院门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嬷嬷,李嬷嬷。李嬷嬷在大夫人面前最得脸,平日里比翠枝更趾高气扬,看云皎月的眼神像看一只脏兮兮的老鼠。
“五姑娘,大夫人请您去一趟寿安堂。”李嬷嬷的声音硬邦邦的,听不出任何请的意思,倒像是在下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