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到京都,走的是茶马古道转官路,一路上翻过雪山,蹚过澜沧江,越往北走,风物越不同。叶诗涵坐在描金的马车里,掀着车帘看风景:西南的山茶换成了中原的海棠,傣家的竹楼换成了青砖瓦房,直到进了直隶地界,远远望见燕山的轮廓,春桃指着天边喊:“姑娘您看!那就是京都的方向!”
盛宁二年秋,迎亲的队伍抵京。那日京城里张灯结彩,从永定门到燕王府,红绸铺了十里路,沿街的百姓踮着脚看热闹。有人说滇西的四姑娘是雪山里的仙子,会骑着孔雀飞来;也有人说她懂医术,能治北疆的风寒。
明家信一身大红喜服,站在王府门前的白玉阶上。远远看见那顶八抬大轿过来,轿帘上绣着滇西特有的木棉花,他忽然想起去年上元的那盏兔子灯,想起灯影里她藏起指尖的模样。
轿帘掀开时,叶诗涵扶着嬷嬷的手下来。她穿一身凤冠霞帔,红盖头遮住了脸,只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腕间戴着串滇西的蜜蜡珠串。走到他面前时,盖头下传来她轻细的声音,像山涧的泉水又响在耳边:“殿下,雪化了,我来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蜜蜡珠串温温的,她的指尖却有些凉,许是路远天冷。他握紧了些,低声道:“宫里的炭火烧得旺,以后不冷了。”
拜堂时,红烛高照,礼官唱喏的声音穿过雕梁画栋,落在满院的海棠树上。叶诗涵跟着他拜天地,拜高堂,最后转过身,与他相对而拜。盖头被挑开的那一刻,她看见他眼里的笑意,像滇西雪山上初融的阳光,暖得让人心头发烫。
后来许多年,京都人都说,燕王妃是个奇女子。她把滇西的草药种在了王府的后院,教会了府里的丫鬟辨识风寒的药方;北疆打仗时,她跟着王爷去军营,用从家乡带来的草药救了不少伤兵。有人问她,离了滇西的雪山会不会想家?她总是笑着指一指身旁的明家信:“这里有他,便是家了。”
而每个雪落的冬夜,明家信总会看见叶诗涵坐在窗边,对着一幅滇西山水图出神。图上雪山依旧,药圃里的姑娘却多了个并肩而立的身影。他走过去,替她披上披风,听见她轻声说:“那年在滇西,我就想着,要是能和殿下一起看京都的雪就好了。”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呵着气:“不只是看雪。以后每一个春天,我都陪你在药圃里种新的草药;每一个秋天,都带你去城外看枫叶,就像在滇西看山茶花一样。”
红烛的光晕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窗外的雪静静下着,把燕京的夜晚染得一片温柔。盛宁二年的这场婚事,原是家国相系的纽带,却在岁月里,酿成了一段山月知意、风雪同舟的寻常日子——寻常,却也最是绵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