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深度的土壤,用手感知其温度和湿度变化。清晨草叶上的霜晶形态、傍晚云霞的色彩与分布、夜间星辰的能见度、甚至山间不同时辰的鸟鸣变化……所有这些在旁人眼中毫无意义的自然细节,都被他一丝不苟地记录在刮削过的薄木牍上,用的是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理解的简洁符号和数字。
郤芮的管事依言搬来了几大捆落满灰尘的竹简。这些简牍记录了霍邑过去近二十年的农事:每年播种、收获的时间,大致的收成量(丰、平、歉),遭遇过的灾害(霜冻、冰雹、干旱、蝗灾、雨涝)及其发生的大致月份,甚至包括一些关于戎狄大规模袭扰影响农耕的记载。数据粗糙、断续、充满主观描述,但对周鸣而言,已是宝贵的原始矿藏。
在隶农们不解甚至略带讥诮的目光中,周鸣将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田埂旁一个临时搭起的草棚里。棚内光线昏暗,地面平整。他将那些厚重的竹简摊开,借着天光,目光如电般扫过一行行模糊的墨迹,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扫描仪,将关键信息提取、分类、量化、输入脑海中的模型。同时,他索要的东西也到了——整整一大把长短、粗细、颜色都经过严格筛选的算筹。这些算筹多用坚韧的竹片或硬木削制打磨而成,长约十厘米,截面方形,赤、黑两色分别代表不同的数值或正负概念。
草棚内,周鸣盘膝而坐,神情专注得近乎神圣。他左手边摊开着记录历史数据的竹简和记录当前观测的木牍,右手边则整齐地摆放着那捆算筹。他的双手开始动作。
拈起一根赤色算筹,代表“积温”这个核心变量,垂直置于地面中央。
再拈起三根黑色短筹,代表“当前低温基数”,呈品字形斜压在赤筹下方,象征其压制作用。
四根赤色长筹,代表“未来预期日照增强因子”,呈放射状排列在赤筹上方。
两根黑色中筹,代表“地形导致的霜冻风险加成”,横置于赤筹左侧。
五根赤色短筹,代表“历史同期转暖成功概率权重”,纵向排列在赤筹右侧…
他的手指如同最灵巧的舞者,在算筹间飞快地移动、排列、组合。每一次拨动,都伴随着脑海中高速的迭代运算和概率更新。他将当前观测的实时数据(如“今日巳时云层裂口持续两刻,地表温升0.5度”)转化为算筹变量,加入地面的推演阵列中。又将竹简中一条模糊的记录(“僖公十年春,寒甚,然二月中旬连晴三日,粟得早发,秋反丰”)提炼为概率参数,用特定颜色的算筹组合表达出来。
整个推演过程,在旁人看来,充满了难以理解的玄奥:算筹纵横交错,赤黑相间,时而聚拢如阵,时而分散如星,在地面上构成一幅幅不断变幻的、充满几何美感和神秘意味的图案。周鸣口中时而低声念诵着旁人听不懂的词汇:“积温不足……风险因子权重过高……日照增益系数上调……历史相似度匹配度提升……”这些低语,配合着算筹的排列,仿佛在进行着某种与天地沟通的秘仪。
监视他的隶农远远看着,只觉得这齐人举止怪异,终日摆弄些小木棍,口中念念有词,与田里劳作的农人格格不入。消息传到巫咸耳中,更添其鄙夷:“装神弄鬼,东夷之术,焉能比肩我三代龟卜正法?”
郤芮也曾按捺不住好奇,在疤脸什长的陪同下,悄然来到山坳。他远远站在坡上,看着草棚中那个沉浸在自己算筹世界里的身影,眉头紧锁。他看不懂那些算筹排列的含义,却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近乎严密的秩序感和专注力,这与他所知的任何占卜仪式都截然不同。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有门道?郤芮心中的天平,在焦灼的等待中,微微地、不易察觉地动摇着。
时间在紧张而充满悬念的观测与计算中流逝。
第七日清晨,天色依旧阴沉,寒风料峭。周鸣要求的粟种,在两名隶农半是怀疑半是机械的操作下,终于被小心翼翼地播撒进了那两亩经过精心整理、此刻依旧冰凉的薄田之中。泥土的气息混合着寒意,弥漫在山坳里。
就在播种完成的当天下午,持续了多日的西北风,毫无征兆地,减弱了。仿佛一只扼住咽喉的巨手,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