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水之畔,晋军大营的灯火在初夏的夜风里摇曳,将牛皮帐篷的影子拉扯得如同匍匐的巨兽。空气中弥漫着湿泥、马匹的汗息,以及一种绷紧如弓弦的肃杀。中军帐内,青铜灯树的光晕笼罩着一张巨大的漆木案几,上面没有地图,没有兵符,只有三样东西:一堆散乱的、长短不一的算筹;数卷摊开的竹简,墨迹犹新;还有一个尺许见方的青铜匣,匣盖打开,露出里面几片被小心排列的龟甲,甲上刻痕细密如蛛网。
周鸣俯身案前,指尖在一根根光滑的算筹间跳跃、拨动,发出轻微而急促的“嗒、嗒”声。他穿着晋国客卿惯常的深衣,但质地显然比初入晋阳时精良许多,领口袖缘的玄色云纹在灯下泛着幽光。年轻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眉心一道因长期凝思而刻下的浅痕,在跳跃的灯火中时隐时现。他眼中映着算筹排列出的奇异阵列,那光芒比灯火更亮,也更冷。
“先生,楚营又有动静。”帐帘掀开,带进一股微凉的夜风,也带进一个精悍的身影。来人名郤至,乃晋国六卿之一郤克之侄,年轻气盛,勇冠三军,此刻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将几片新到的、边缘还沾着泥土的竹简碎片轻轻放在案角。“斥候冒死从郑地边界截获,藏在鱼腹中带回。是楚军传令的残简,用的还是那种…古怪的符号。”
周鸣没有抬头,只伸指将碎片拨到自己面前。碎片上的符号并非中原文字,扭曲盘结,形如鸟爪虫迹,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这正是他自楚国短暂停留后,耗费心血追踪的楚国令尹子反专用的“巫祝密文”——一种将楚地古老图腾符号与军事号令结合,再经特定规则移位加密的通讯方式。楚人深信其得自鬼神,坚不可破。
“辰…聚…未…攻…”周鸣低声念着碎片上勉强可辨的几个核心符号,指尖无意识地在龟甲刻痕上划过。龟甲上的刻痕并非占卜的兆纹,而是他建立的楚军核心指挥层的行为模式图谱,每一个点、每一条线的交叉,都对应着一位将领的性格倾向、决策偏好、过往胜败记录。旁边的算筹阵列,则代表着楚军可能的兵力部署、粮道走向、以及他根据天文观测(日晕、星躔)和物候反常(河水早汛、虫鸟异动)推算出的气象与地理限制。
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如同一个无形的算室:
符号解构:“辰”对应地支时辰,“聚”是集结指令,“未”是另一时辰,“攻”是核心动作。这是典型的楚军行动密令结构。
密钥推演:根据子反过往密令的“移位”规律(由他建立的子反决策模型库提供),结合当前楚军主力被侦知的大致方位(郑国以南),尝试反向推导加密规则。算筹在案上快速移动,模拟着符号可能的原始序列。
情报交叉:新情报(目标郑地、宋地)输入。案上另一堆算筹代表晋国分布在楚境边缘的“耳目”传回的海量碎片信息:某地粮车调动频繁(指向后勤准备方向),某处烽燧信号异常(可能为佯动迷惑),楚国附庸陈、蔡两国使者近期密会频率陡增(涉及兵力征调)……
行为模型加载:龟甲图谱上,代表令尹子反的那个复杂节点被点亮。模型显示:此人狡诈多疑,善用奇兵(概率权重0.7),但近期因与楚王矛盾(情报来源:楚国宫廷内线),决策可能更趋冒险激进(权重调整为0.8)。代表司马子重的节点则显示其稳重保守,倾向于集结优势兵力决战(权重0.9)。
无数变量在脑海中碰撞、组合、排除。散乱的线索被无形的逻辑之线串联、编织。算筹的排列组合越来越快,发出连绵的细响,如同疾雨敲打铜盘。
郤至屏息凝神,目光在周鸣专注的侧脸和那不断变幻的算筹阵列间逡巡。他不懂那些繁复的推演,但每一次先生指尖停下,必有惊人之论。帐外巡营甲士的脚步声、战马的响鼻声,似乎都被帐内这奇异的“算”声隔绝了。
突然,周鸣的手指停住了。
案上,算筹最终排列成一个三叉分支的树状结构,每个节点上都压着一小块代表概率的龟甲碎片,碎片上刻着细小的数字(周鸣独创的简化符号)。
“三易推演,其象已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