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尚未消散的羞恼,甚至……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陌生的、带着审视和探究意味的微光。这复杂而汹涌的目光,比以往任何一次纯粹的嫌恶都更让她心慌意乱,像瞬间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烈日之下。
“啊!”玉笋短促地惊叫一声,像被烫到一般猛地向后弹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身后支撑豆角架的粗糙竹竿上,撞得架子一阵摇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血液冲上头顶,耳膜里全是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咚咚咚……她荒谬地觉得,这心跳声大得连墙那边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墙外,玄真子同样浑身一震。
在目光相接的刹那,他清晰地看到了孔洞后那双眼睛里瞬间涌起的巨大惊惶和无措。他几乎是本能地、以更快的速度猛地转回头去,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然而,那暴露在玉笋视线里的、线条冷硬的耳朵轮廓,却在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一片滚烫的赤红,像被晚霞点燃,一直红到了耳根深处。那抹红,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显得无比刺眼。
他握紧了扫帚柄,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声。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不合时宜的情绪都宣泄出去,他扫地的动作陡然加快,竹枝刮过地面,发出密集而刺耳的“沙沙——沙沙——”声,一下又一下,又快又狠,像是要拼命扫去这突如其来的尴尬,扫去这扰乱心绪的无声对视,扫去眼前这片令他道心摇摇欲坠的混乱红尘。
石墙内外,只剩下这单调而急促的扫帚声,以及各自胸腔里,那如同战鼓擂动般、彼此呼应的、震耳欲聋的心跳。沉默,从未如此喧嚣。
日落西山,暮色四合,给慈航庵镀上了一层凄凉的昏黄。
慧明师太枯瘦的身影出现在青云观略显简朴的客堂内。她端坐在下首的蒲团上,双手拢在袖中,背脊挺直,对着上首面色依旧沉肃的青云观掌院师叔,微微垂首,姿态放得极低。
“掌院真人,”慧明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痛和歉意,“贫尼此来,是为劣徒玉笋昏迷一事,特向贵派致歉,也代小徒向玄真子道长致谢。”她抬起眼皮,目光诚恳,“小徒六根不净,心性浮躁,昏迷中神志不清,口出妄言,污了玄真子道长的清誉,扰了贵派清修,实乃贫尼管教无方,教导不力之过。贵派依门规森严,如何惩戒玄真子道长,皆是贵派内务,贫尼绝不敢置喙半句。”她将姿态放得极低,把责任全揽在自己和玉笋身上,语气谦卑,滴水不漏。
掌院师叔端坐主位,捻着胡须,脸色稍霁,但眼神依旧锐利,并未接话,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慧明师太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刻意的“感激”与“无奈”:“然,玄真子道长慈悲为怀,道心仁厚,破例施救,救我那不成器的徒儿一命,此恩此德,慈航庵上下铭记于心,没齿难忘。”她微微叹息一声,这声叹息里充满了“不得已”的沉重,“佛道有别,清规森严。为免再生瓜田李下之嫌,徒增流言蜚语,扰了贵我两派清誉,也令玄真子道长再生困扰……”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掌院师叔微微蹙起的眉头,才清晰而缓慢地,一字一句地抛出了最终的决定:
“贫尼已决定,即日将玉笋逐出山门,令其还俗下山。自此,她与佛门再无半分干系。她的所作所为,是生是死,是好是歹,皆由其自负,与慈航庵无关,与贵派……自然也再无半分牵扯。”
慧明抬起眼,目光坦然地迎向掌院师叔审视的眼神,语气带着一种“牺牲小我,成全大局”的凛然:
“贫尼此举,唯愿能稍解贵派烦忧,平息无谓流言,也盼能稍减玄真子道长因善举而受之牵连。望掌院真人明鉴。”她将“逐出”说成必然结果,将玉笋彻底定性为“麻烦源”和“祸根”,而玄真子则被塑造成“因善举反被牵连”的无辜者,将慈航庵置于主动“断腕”、维护大局的道德高地。
掌院师叔捻着胡须的手指微微一顿,看着慧明师太那张枯槁却写满“大义”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沉吟片刻,最终缓缓颔首,声音听不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