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半摞没拆的信,大多装在精致的信封里——有的印着浅粉的樱花纹,有的是皮质的暗纹款,还有的信纸上印着连锁咖啡馆或独立书店的LOGO,字里行间透着对“精致生活”的向往。他一封封翻,内容大多是“如何提升衣品,才能在通勤时被同事夸”“推荐几个小众旅行地,想在年假时拍点不一样的朋友圈”“职场新人怎么快速融入团队,不想每天都像个透明人”,那些文字像杂志里排版整齐的图文,漂亮、工整,却少了点烟火气,少了点真实的苦与难。唯独那封毛边信封压在最底下,摸起来糙糙的,像握着块晒干的棉麻布料,带着点土地的踏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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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抽出来,小心地拆开——信封没有用胶水,只是用订书钉轻轻钉了个角,显然写信人怕胶水会弄脏信纸,怕拆信时会撕坏纸边。里面的信纸是最廉价的方格纸,蓝色的格子线已经有些褪色,边缘还带着裁纸刀划过的毛边。字迹娟秀却用力,每一笔都写得很重,笔画里带着点抖,像是写信人握着笔时,手在轻轻发颤,或许是紧张,或许是疲惫:“编辑老师,您好。我是个护士,在县城的医院上班,每天要轮夜班。夜班的时候,病房里很静,我总盯着输液瓶发呆,看药液一滴滴往下落,像数着日子过,一滴就是一秒,慢得让人心慌。我妈去年查出糖尿病,要常年吃药,每个月的药费就要花掉我一半的工资;弟弟在上高中,学费和生活费都得靠我,他总说想考去大城市,可我怕我供不起他。我的工资一半寄回家,一半交房租,剩下的钱只够买泡面和青菜,有时候想给自己买瓶护手霜,看了看价格又放回去了——手糙点没关系,病人不会嫌弃的。昨天跟同事吵架了,因为我值夜班太困,不小心打翻了消毒水,她当着病人的面骂我‘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活着有什么用’。我躲在楼梯间哭,楼梯间没有灯,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映在墙上,我抱着膝盖蹲了很久,觉得生活像堵厚厚的墙,我推不开,也绕不过,连呼吸都觉得累。就是突然想问问,有没有哪个地方,能让我喘口气?不用教我怎么变优秀,不用告诉我要努力,我已经很努力了,就……就想让我觉得,我这样普通,这样难,也没关系,也值得被人好好对待。”
信没有署名,甚至没有写寄信人的地址,像是怕被人认出来,又像是觉得自己的心事不值得被记住。末尾画了个小小的哭脸,用铅笔涂的,眼睛是两个小黑点,嘴巴是向下弯的弧线,眼泪的地方涂得太重,铅笔芯晕开了一小片灰,像在纸上洇开的泪痕,把白色的方格纸染成了浅灰的雾。信纸的边缘还沾着点水渍,已经干了,留下浅浅的印子,不知道是写信时不小心洒的水,还是眼泪落在纸上,又被小心翼翼地晾干的。
一尘捏着信纸,指腹轻轻蹭过那片晕开的灰,粗糙的纸页磨着指尖,像摸到了写信人发烫的眼泪,也摸到了她藏在字里行间的委屈——那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疲惫,是想做好却总出错的自责,是连哭都不敢大声的卑微。他忽然想起自己高中时的日子——那时父亲刚下岗,找不到稳定的工作,只能在工地打零工;母亲在菜市场摆摊卖蔬菜,每天天不亮就骑着三轮车去进货,晚上回来时,裤脚沾满了泥,身上带着一身油烟味和菜叶子的气息。他高考失利,差三分没考上想去的大学,蹲在隔壁张奶奶家的小院里哭,哭得肩膀都在抖。张奶奶没说什么“加油”“别放弃”的大道理,只是搬来小竹凳,坐在他旁边,从口袋里掏出本卷了边的诗集,轻声念雪莱的句子:“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阳光落在张奶奶银白的头发上,像撒了层碎盐,那些诗句像根细细的针,轻轻扎破了他心里堵得发慌的沉闷,让他觉得,再难的日子,也能透点光进来,也能等到花开的时候。
可他现在做的杂志呢?他转头盯着屏幕上的“28天逆袭”,忽然觉得有点荒谬。他们教读者用香薰缓解焦虑,说“睡前闻十分钟雪松味,压力全消失”,却没问过那些住在隔断间的人,有没有地方放香薰机;他们推荐千元面霜“治愈”疲惫,说“贵的护肤品才配得上努力的你”,却没考虑过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