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老先生推开木门时,一阵细微的灰尘忽然从门楣上落下来——不是市井里呛人的灰雾,是像被晨光惊扰的蝶群,每一粒尘埃都裹着阳光揉碎的金箔,在空气里悠悠飘转。阳光从巷口斜斜切进来,恰好穿过门缝,给这团灰尘搭了个透明的舞台,那些比柳絮还轻的颗粒便在光里起舞:有的往上飘,像要追着光逃向巷外的天空;有的往下落,像恋着地面的旧痕不肯离开;还有的绕着圈,像在犹豫该停在书架还是落在书页,活脱脱一群安静的时光精灵,在岁月的缝隙里打着转儿,把沉寂的时光都搅得温柔起来。
一尘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挡住这突如其来的“蝶群”,却发现那些尘埃轻得像一场未醒的梦——落在手背上没有半点重量,只留下一点细微的痒,像暮春的柳絮擦过皮肤,又像小时候奶奶坐在藤椅上,用羽毛扇轻轻扫过他的手背。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看着那些尘埃慢慢落在水泥地上,心里忽然觉得,连这里的灰尘都带着时光的温度,不像城市里的灰那样冰冷。
蒋老先生率先走进去,脚步轻得像踩在晒干的棉花上,每一步都先轻轻点地,确认不会惊扰什么,再慢慢把重新落下,像是怕踩坏了藏在地面缝隙里的旧时光——或许是几十年前某个孩子掉在这儿的弹珠,或许是曾经店主遗落的书签。一尘跟在他身后,掏出手机按亮屏幕——他特意把亮度调得很低,暖黄色的光像提着一盏迷你的纸灯笼,慢慢扫过整个空间。光线所及之处,地下室的样子便一点点从昏暗里显出来:不算大,也就十来平,形状有些不规则,靠里的墙因为年代太久,地基微微下沉,墙身便跟着轻轻倾斜,却不显得压抑,反倒像个慈祥的老人张开手臂,把整个空间裹得暖暖的。
墙面是水泥浇筑的,有些地方已经泛黄,黄得不均匀,深的像陈年的宣纸,浅的像刚晒过的麦秆,像一幅没经过刻意设计的抽象画,每一道纹路都是时光的笔触。仔细看还能看见当年泥瓦匠抹水泥时留下的痕迹:有的地方纹路粗粝,是师傅手劲大没收住力;有的地方纹路细腻,是收尾时轻轻抹过,像给墙面盖了层薄纱。墙面上还留着几个小小的钉眼,有的空着,钉孔里积着细灰;有的还嵌着半截生锈的钉子,钉帽上的锈迹像朵小小的铜花,像是以前挂过什么——或许是印着月份牌的旧日历,或许是某个孩子画的蜡笔画,如今只留下这点痕迹,让路过的人忍不住猜想着过去的故事。
靠墙摆着几排旧书架,是用几十年前的老松木做的,深褐色的漆已经有些地方剥落,露出里面浅黄的木质,像老人脸上露出的皮肤,带着岁月的温度。书架的每一层都很宽,却不高,刚好能放下两排书,层板之间的距离也留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书挤得皱了书脊,也不会浪费半点空间。书架的边角已经被磨得圆润,没有一点锋利的地方——显然是被人用了很多年,每次取书放书时,指尖都会无意识地避开尖角,久而久之,便把木头的棱角磨成了温柔的弧度,连触碰时都带着妥帖的安心。有些书架的隔板中间已经微微弯曲,像被岁月压弯的腰,却依旧坚持着,没有断裂,像个倔强的老人,不肯轻易放下肩上的责任,也不肯让怀里的书受半点委屈。
书架之间的空隙里,挤着几堆半人高的书,每堆书都用麻绳整整齐齐地捆着——麻绳是浅棕色的,有些地方已经被岁月浸得发白,纤维都轻轻露了出来,却捆得格外仔细,每一圈都绕得均匀,打结的地方也藏在书堆侧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显然是有人花了心思精心整理过,怕这些书在角落里受了冷落。书堆上贴着小小的标签,标签是用厚实的牛皮纸做的,已经发黄发脆,边缘都卷了起来,像老人卷着的袖口,带着点岁月的慵懒。上面的字是用蓝黑钢笔写的,墨水已经被潮气浸得晕开,有些字模糊得只剩个影子,只能看见几个零碎的笔画,不知道是哪年的旧物,也不知道写标签的人如今在哪里,是否还记着这些被捆起来的书。偶尔有几本没捆好的书从堆上露出来,书页已经发黄,边缘卷得厉害,像老人干枯却温暖的手指,轻轻搭在其他书上,像是在互相依偎,怕独自落在时光里。
一尘慢慢走过去,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