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里踏实。
“我住后山的破庙里。”他忽然说,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炉子里的火,“就一间屋,漏雨,不过能挡风。”他抓了抓头,手指在布包上蹭了蹭,有点不好意思,指甲缝里还嵌着点黑泥,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那种,“种着几分地,收的粮食够吃,闲时就来镇上帮人挑水、劈柴,换点零钱。”
一尘捧着茶碗,听他说。热气模糊了视线,男人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很柔和,额角有块浅疤,像片小小的枫叶,是风吹过树梢时,不经意间留下的吻痕。
“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男人又说,红薯的碎屑沾在嘴角,像沾了点阳光的碎屑,“先生说我认字快,还教我背诗。后来爹没了,娘病着,就没再念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红薯皮,声音轻得像叹息,“总想着……再看看书,像小时候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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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尘没说话,起身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唐诗选》。书脊的牛皮纸被摩挲得发亮,像块被盘熟了的暖玉,扉页上祖父的字迹旁,多了片晒干的野菊,是初秋时阿禾带来的,黄得像凝固的阳光,边缘卷着点自然的弧度,像个浅浅的笑。他把书递过去:“送你吧。”
男人愣住了,接书的手微微发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捧着块稀世的宝。他慢慢翻开扉页,看见一尘新写的字:“于秋日暖炉旁,赠同好者”,墨色温润,像浸了茶水的砚台,笔画间带着点随性的暖,没有刻意的规整,却像春草漫过田埂,自在又妥帖。
“这、这太贵重了……”他讷讷地说,想把书递回来,手却像被磁石吸住了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书嘛,有人读才金贵。”一尘笑了笑,往他的茶碗里添了点热水,水汽又漫上来,模糊了两人的眉眼,“你拿着,下次来,咱们接着读‘采菊东篱下’。”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没再说什么,只是把书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团火。那天他走的时候,布包空了,怀里却鼓鼓的,脚步比来时轻快,夹克下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把煤炉上的热气都卷得晃了晃,像谁在身后轻轻推了他一把。
从那以后,男人来的时候,偶尔会带些东西。
春天,他带来一捧带露的野蔷薇。粉白的花瓣上沾着水珠,颤巍巍的,像姑娘没擦干的泪,又像清晨刚从天上摘下来的星星,裹着层露水的光。一尘找了个空酒瓶,灌了半瓶清水插进去,摆在《唐诗选》原来的位置。地下室里顿时飘着淡淡的香,是那种清清爽爽的甜,连擦书时的松节油味都变得温柔了,像被这花香浸软了似的。
夏天,他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青杏。青黄色的皮上带着绒毛,像裹了层月光的纱,咬一口能酸得人眯起眼,酸劲过后,却有股清爽从舌根冒出来,像山涧的泉水淌过石头。一尘把杏洗干净,放在粗瓷盘里,两人看书时,就随手拿起一颗,酸得直咧嘴,却谁也没停——那酸里裹着阳光的味道,是夏天独有的爽快。
秋天来得悄无声息,男人带来过一串野葡萄,紫黑的,像串小玛瑙,摘的时候不小心蹭破了点皮,渗着甜甜的汁;还带来过晒干的野菊,黄灿灿的,一捧放在桌上,整个地下室都飘着药香的暖。一尘把野菊收在玻璃罐里,泡茶时抓一小撮,茶汤里就浮着金黄的花,喝下去,舌尖先苦后甘,像日子里藏着的甜。
冬天来得猝不及防,第一场雪落的时候,男人扛着捆干柴来。是后山的松枝,劈得整整齐齐,长短都差不多,捆在扁担上,像一串被截短的阳光。“这柴耐烧,火苗旺。”他把柴靠在煤炉边,拍了拍手上的雪,雪沫子在他掌心化成水,亮晶晶的,“庙后的松树被雪压断了枝,我捡了些,劈好给你送来。”
一尘则会把自己抄的诗稿给他看。宣纸上是蝇头小楷,抄的是“空山新雨后”“明月松间照”,墨迹带着淡淡的墨香,是用陈年老墨研的,沉得很。边角还印着小小的菊花印——是用晒干的野菊蘸了墨盖上去的,黄得发暗,却像给诗稿缀了些星星。男人看不懂书法,却会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布包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