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名扛着笨重摄像机的外国记者格外引人注目。
他将镜头对准了谢云亭那双在蒸汽中翻炒茶叶的手,又摇向灶下那一张张专注而质朴的脸。
数日后,一部名为《茶,从土地到良心》的黑白短纪录片,在几家大光明电影院正片前作为新闻片加映。
镜头里,皖南茶山云雾缭绕,采茶女灵巧的指尖与闸北工人粗糙掌心里的茶碗交替出现。
画外音用生硬的中文说道:“这不是一门生意,这是一条从土地到人们内心的路。”影片虽短,却意外引发了观影热潮,许多人甚至专程为了这部加映短片而买票。
风,也吹进了纸醉金迷的百乐门。
当红歌女白兰香,在一曲《夜上海》唱罢后,没有回到后台,而是在舞池边亲自布置起一个雅致的“移动茶角”。
她让侍者端上几壶温热的云记红茶,免费供应给场内的宾客。
“各位先生太太,香槟虽好,却不及这杯热茶暖心。”她端着一杯茶,在几位洋行买办和银行家之间穿梭,语笑嫣然,“你们喝的是法兰西的浪漫,他们喝的,是中国的骨气。”
一名刚从伦敦回来的英资洋行大买办,轻啜了一口,眼中瞬间迸发出一丝惊异:“这……这味道!这股独特的兰花香,和我上个月在伦敦拍卖会上花高价拍下的‘顶级祁门’,几乎一模一样!”
白兰香闻言,嫣然一笑,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先生,那是因为,这是他们永远抢不走的根。”
一句话,让在场的几位华人富商神色微变,若有所思。
连番的失利与云记日益高涨的声望,让冯师爷终于坐不住了。
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莽夫,而是一个深谙人心的布局高手。
他脱下长衫,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短打,亲自来到闸北,混入排队的人群。
他坐在茶舍最不起眼的角落,默默喝着那碗传说中的茶。
茶味醇厚,回甘清冽,确实是好茶。
但他更在意的,是这间茶舍的“魂”。
他看到阿珍在柜台后,利用空闲教几个流浪儿认字写名;看到那个被报纸报道过的老吴头,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体温焐着一个竹筒,那是他要带回去给病妻的茶;他还听到小阿宝带着一群孩子,高唱着那首已然响彻闸北的歌谣:“……信字号,不怕官司打;烂茶行,早晚要塌方!”
每一幕,都像一根无形的针,刺在他的心上。
这里没有商业的冰冷算计,只有一种他许久未见的、热腾腾的人情味。
离去前,冯师爷犹豫再三,将一张自己的名片悄悄压在茶碗下。
名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瘦金体小字:“若欲正名,三日后可来商会谈判——但须弃‘祁门红’三字。”
谢云亭拿到名片,看着那行字,只是淡淡一笑。
他对阿篾说:“他以为我要的是一个名字?我要的,是这名字背后,谁说了算。”
三日之期已到,谢云亭并未前往茶业公会。
他反而在清心茶舍的整面外墙上,挂出了一幅亲手绘制的巨幅地图。
地图之上,从皖南的茶园,到长江中的江心栈,再到汉口、重庆的代兑点,最后汇聚于上海这间小小的茶舍,一条条红色的丝线纵横交错,如人体的血脉般清晰有力。
地图下方,是一行苍劲的大字:“云记之路,不在纸上,在人心里。”
紧接着,他又公布了一份更为震撼的东西——由鉴定系统辅助绘制的《祁门红茶风味谱系图》。
图中详细标注了不同山场、不同季节、不同工艺所产生的风味差异,其精细程度远超任何一本茶经。
他将图公开发布,并附言:“真正的地理标识,不该被锁在谁家的抽屉里,而应该被写在每一位饮者的口舌与心头。”
此举无异于向整个行业投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