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脸上,刻满了麻木与饥饿。
“不必进城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传我的话,把船上那三口用来烘茶的紫铜大炉,卸下来。”
众人皆是一愣。
“就在这江滩上,支起棚子!”谢云亭指向码头边一片泥泞的空地,语气不容置疑,“我们就在这里,开炉煮茶!”
半个时辰后,三个简陋的油布棚在雨中支起。
三口硕大的紫铜茶炉被架设起来,炉膛内,上好的松木柴被点燃,熊熊的火焰驱散了周遭的寒气。
谢云亭亲自走到一口炉前,挽起袖子,抓起一把“清明兰香红”,在众目睽睽之下,投入了刚刚烧沸的江水之中。
“嗤——”
滚水遇上极品红茶,一股浓烈而清冽的香气猛然蒸腾而起,化作白色的雾气,带着霸道的穿透力,竟压过了江水的腥味和城市的煤烟味,逆着风,向整个码头弥散开去。
三百步外,皆可闻。
起初,只是几个搬运货物的苦力停下了脚步,使劲嗅着鼻子,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被这股前所未闻的茶香吸引,不自觉地向棚屋聚拢过来。
“这是……啥子味道?恁个香?”
“是茶!是顶好的茶!”
人群中,一个面容沧桑、年近半百的川籍老兵,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挤到棚前,他使劲吸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眶竟瞬间红了。
他用带着浓重乡音的颤声问道:“敢问先生……这茶的味儿,咋个……咋个跟我老家后山那棵野茶树,一个味道?”
一句话,问得四周瞬间安静下来。那是对故乡最深沉的叩问。
谢云亭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拿起长柄木勺,舀起一勺滚烫的茶汤,倒入早已备好的粗瓷大碗中。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银凤,默默从人群后走出。
她从伙计手中接过一面直径三尺的牛皮大鼓,将其稳稳地立在中央那口茶炉之旁。
她没有拿起鼓槌,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紧绷的鼓面上,缓缓抚过,像是在安抚一个沉睡的魂灵,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盟誓。
那肃穆的姿态,让所有喧嚣都为之沉寂。
另一边,小竹已在避雨的角落铺开了一幅丈余长的白麻布卷。
他手持炭笔,蘸着水,飞快地在布上作画。
他的笔下,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从画卷的一头延伸开来,起点,赫然是阴森恐怖的阴鸦谷。
而那山路的终点,竟是此刻众人所在的江畔棚屋。
最震撼人心的,是画卷上那一个个被清晰勾勒出的“醒香桩”。
每一处桩,都不是孤零零地立着,而是被一只只不同形态的手掌,或苍老,或粗壮,或稚嫩,牢牢地托举着。
那些手的衣着各不相同,有苗人的蜡染,有伙计的短褂,有纤夫的赤膊……
“那……那是我爹!”人群中,一个汉子突然指着画中一个背着茶包的背影,失声痛哭,“他去年给部队运粮,死在路上了!就是这个背影,我认得!”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人群瞬间躁动起来,一股压抑已久的悲怆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在码头上蔓延。
低低的啜泣声,压抑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他们看的不是画,是自己亲人的过往,是这条用血肉铺就的活路。
混乱中,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身穿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悄然挤入人群。
他叫范增,是重庆大学新聘的社会学教授,今日,他正是受了市府参事周慕白的邀请,前来“理性、客观地记录一出商业闹剧”。
他手中拿着速记本,目光锐利,试图从群体心理学的角度分析这场“表演”。
然而,当他看到先前那个颤声发问的老兵,颤抖着双手接过一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