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不顾滚烫,猛灌一口,而后竟双膝一软,跪倒在泥水里,老泪纵横地呢喃着“回家了……回家了……”时,范教授握笔的手,猛地一僵,笔尖在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墨痕。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份学者的冷静。
他快步上前,扶起老兵,目光灼灼地看向炉边的谢云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们……你们真的靠这茶,给他们活命?”
谢云亭摇了摇头,将一碗茶递给旁边一个冻得嘴唇发紫的少年。
“范教授,你错了。”他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不是我们给的命,是他们自己,不肯断了这口香火。”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周围的人群。
只见那些苦力、难民、过往的行商,竟自发地排起了队。
一碗茶,从第一人手中喝过半碗,便小心翼翼地传递给下一个人。
没有哄抢,没有争夺,每个人都只是默默地抿上一口,然后传下去,眼神里是超乎寻常的庄重。
“你看,”谢云亭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没人抢,没人争。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炉火不熄,下一碗,就还会来。”
范教授彻底失语了。
他看着眼前这幅奇特的景象——秩序,信任,以及一种源于最基本需求的、近乎信仰的凝聚力,正在这片泥泞的江滩上,以一杯茶为中心,迅速形成。
这,绝不是商业闹剧。
夜半,雨势渐歇。阿篾带回了更坏的消息。
“东家,周慕白已经放出话,三日后,他要在市商会召开‘战时茶政研讨会’,公开点名我们云记‘私设秘密通道,倒卖战略物资,扰乱后方金融秩序’。”阿篾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股寒意,“更糟的是,军统那边已经备了案。只要你敢去会场,他们就会以‘妨碍战时公务’的罪名,当场拘押!”
棚屋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这是绝杀之局。
众人群情激愤,唯有谢云亭,依旧静静地坐在那口尚有余温的铜炉边,用火钳拨弄着炉底的灰烬。
良久,他从怀中取出了那枚残破的火漆印,在身前湿润的泥地上,用尽全力,缓缓拓下了一个印记。
那是一个“共”字。
他抬起头,眼中是燃烧的火焰:“他说我们违法?”
“那就让万人同饮,成为新的法。”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棚屋前已自发排起了不见首尾的长龙。
一个瘦弱的童工,捧着一只缺了口的粗陶碗,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面。
他仰着布满灰尘的小脸,怯生生地问,正是昨日来过的那个少年。
“先生,我……我能再喝一碗吗?我没有钱。”
谢云亭亲自为他舀了一碗满满的茶,然后蹲下身,与他平视,温声道:“这茶不卖钱,只卖‘记得’——记得在这乱世里,还有人肯为你烧一炉火,等一碗茶。”
少年似懂非懂地接过碗,用力点了点头。
就在谢云亭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脑海中那许久未有动静的鉴定系统界面,忽然泛起一圈柔和的微光。
一行从未见过的赤金色篆体大字,如晨曦破晓,缓缓浮现,又迅速隐去:
“……香之所聚,法亦随之。”
远处,海关钟楼的钟声穿透薄雾,沉雄地敲响。
朝霞刺破连日阴雨的云层,万道金光泼洒在奔腾的江面之上,也照亮了棚屋前那一条沉默而坚韧的长龙。
仿佛整个天地,都为这一炉人心所煮的茶,为之一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