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一位不识人间疾苦的书香闺秀,却不知,她的风骨,早已融进了这一箱一箧的烟火气里。
当日下午,谢云亭亲自赶着一辆骡车,载着那只紫檀箱笼,径直去了县城里最大的当铺——恒裕昌。
“恒裕昌”的孙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一对三角眼,总带着几分审视的精明。
他看到这只做工精美的紫檀箱,以为是哪家落魄大户要典当传家宝,脸上露出了惯常的市侩笑容。
可当箱盖掀开,看清里面那些“不值钱”的竹木瓦罐时,他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谢老板,你这是……消遣我?”
谢云亭神色平静,他抚摸着箱中那副磨得光滑的竹筛,沉声道:“孙掌柜,我今日来,非典金银,乃赎民命。箱中之物,是我妻子的心爱之物,也是她当年兴学助人之器。若有人问起,烦请掌柜的对外说一句,苏氏变卖妆奁,非为生计,乃捐产兴学。”
孙掌柜愣住了,他那双精明的三角眼,第一次收起了审视,换上了一种复杂难言的神色。
他盯着箱里的制茶器具看了许久,又抬头看看谢云亭布满血丝的双眼,半晌,竟长长叹了口气。
“世人只道我们当铺是吃人的地方,今日我孙某倒开了眼,亲见有人把自己的心肝当出来救人。”他一摆手,对伙计道,“开票!按最高活当算!”说罢,他压低声音,对谢云亭私语道:“谢老板,三个月,我等你来赎。这箱子,我给你收在最里头的库房,谁也动不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不胫而走。
程鹤年的府邸里,他听着手下的汇报,发出一阵快意的冷笑:“好啊,好一个谢云亭!连自己老婆压箱底的东西都当了,还跟我装什么清高!去,把风声给我放出去,就说他山穷水尽,靠变卖女人嫁妆苟延残喘!”
很快,县城里一家古董行的橱窗里,竟公然挂出了一面残缺的紫檀雕花屏风,标牌上用触目惊心的墨字写着:“黟县落魄名媛变卖节烈遗物”。
明眼人都知道,那屏风的材质纹路,与苏家老宅里的是一套。
一时间,茶馆酒肆里议论纷纷,风言风语如刀子般刮向云记。
有讥讽谢云亭是“软饭硬吃”的,有嘲笑苏晚晴“明珠暗投”的。
然而,在一家嘈杂的酒馆里,一个刚从乡下卖完柴回来的老农听了这些浑话,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响:“放你娘的屁!人家谢老板为了咱们几千户人家的田地跟程家拼命,人家婆娘拿出自己的命根子撑着爷们儿!你们这帮嚼舌根的,倒有脸拿话戳人家心窝子?良心被狗吃了!”
一席话,骂得满堂皆静。
当晚,暴雨倾盆。
苏晚晴的闺中密友阿绣冒着大雨,提着食盒,送来了几包安胎药。
她看着面色愈发苍白的苏晚晴,心疼得直掉泪:“晚晴,听我一句劝,先回娘家避些日子吧。你这样熬着,身子怎么受得住?”
苏晚晴却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她望着窗外如注的雨幕,轻声说:“他一个人在前面扛着千斤的担子,我能躲到哪里去?我若是走了,他心里那口顶着的气,就断了。”
话音未落,她忽然秀眉紧蹙,腹中传来一阵剧痛。
医者连夜被请来,诊脉后神色凝重,警告说:“夫人这是忧思过度,动了胎气,胎元不稳。这百日之内,万万不可再劳心费神,务必静养!”
可到了黎明时分,腹痛稍缓,她却不顾众人劝阻,挣扎着起身,伏在案边。
她要过纸笔,蘸着墨,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份《历口女子制茶技艺班章程》。
在章程的末尾,她用尽力气,添上了一句清丽而坚决的小字:“手能焙茶,心便不苦。”
第二天清晨,一身风尘仆仆的谢云亭从外头筹措款项回来,一进门便听闻妻子昨夜险情,他疯了似的冲进卧房,握住她冰凉的手,看着她惨白的脸和额上未干的冷汗,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