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喧嚣和火光彻底被黑暗吞没,直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他脚下一软,重重地栽倒在一堆废弃箩筐旁。
冰冷的污水浸透了半边身子,却奇异地缓解了胸口的灼痛。
他趴在泥泞里,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伤处。
这就完了吗?逃出火海,却要死在这肮脏的角落里?
父亲…母亲…沈筠…苏砚卿…
一张张面孔在模糊的意识里闪过。
不行…不能就这么倒下…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臂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时,巷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惊呼。
“老天爷!这…这是…”
模糊的视线里,沈聿看到了一张黝黑而熟悉的脸,脸上写满了担忧。是老郭!
住在贫民窟深处窝棚里的老郭!半年前,他路过时,老郭家的小儿子得了急病,上吐下泻,奄奄一息。
贫民窟的水脏得发绿,喝了只会雪上加霜。
是沈聿用随身带着做演示的小型“锦鲤”净水机净化了些清水,又留下些止泻消炎的药。
临走时,看着老郭绝望的眼神,他心一软,把那个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老郭一家却是救命稻草的净水机也留了下来。那孩子最终捡回了一条命。
“沈…沈先生?!”老郭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借着远处昏暗的路灯光,终于认清了这张沾满血污污泥、却依旧能看出清俊轮廓的脸。“真是您!您怎么伤成这样?!”
认出是沈聿,老郭眼睛瞬间红了。
“您撑住!撑住啊!我这就带您走!这儿不能待!”
他没有丝毫犹豫,半跪在冰冷的污水里,粗糙得像砂纸的手却稳得惊人,小心翼翼地避开沈聿的伤口,用破旧的草席裹住他,竟硬生生背起这个比他高大不少的男人,深一脚浅一脚往自己那间低矮的棚屋挪。
“郭叔,”沈聿气若游丝,“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怕啥?”老郭喘着粗气,“我儿子命是您给的,现在该我还了。再说,那些天杀的,害了您这样的好人,老天爷都看着呢!”
棚屋里,老郭的女人手忙脚乱生起炭火,孩子睡在里屋,呼吸均匀。
老郭找出沈聿当初留下的药,又用净水机接了干净水,笨拙地给沈聿清洗伤口、包扎。
煤油灯的光跳着,映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沈先生,您别出声,好好养着。”老郭把唯一的薄被盖在他身上,“这里乱是乱,但他们找不到这儿。”
沈聿望着棚顶漏下的微光,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些。他曾以为自己站在云端,看惯了体面与算计。
却没想过,最后救了他的,是贫民窟里这份朴素的的回报。
嘿,还好当初救了老郭的儿子,好人有好报这话,还真没说错!
沈聿在老郭的棚屋里藏了三天。第四天清晨,他是被一阵细碎的咳嗽声惊醒的。
里屋的孩子又犯了咳喘,老郭正蹲在灶前,用沈聿留下的药粉,小心翼翼兑着净水机滤过的温水。
“沈先生醒了?”老郭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去巷口买了点米,熬了粥,您垫垫。”
沈聿撑起身子,伤口已结痂,力气也恢复了大半。
他看着那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突然开口:“郭叔,帮我个忙。”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半截黄铜钥匙——钥匙内侧的锯齿已被岁月和逃亡磨得光滑发亮,那是开启沈家一处秘密钱库的唯一凭证。
“您找个可靠的人,把这个送到城西的‘同德药铺’,交给账房先生,说‘取三号柜的东西’。他会给您一笔钱,足够您带妻儿离开这里,找个安稳地方过日子。”
老郭的手顿在半空,黝黑的指节捏紧了粗瓷碗沿:“沈先生这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