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四年。
秋意渐浓时,东北的风终究越过临渝关关,卷来了漫天烽火。
报纸上“樱花国进占东北”的黑体字如同烧红的铁块烫伤了望晴颤抖的指尖,也烫穿了沈聿手中刚拿起、准备分给孩子们的菜包。
学堂里还回荡着孩子们数包子的稚嫩声音,沈聿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指尖深深陷进蒸笼布里,留下几道扭曲的痕。
那喧闹的童声,此刻听来遥远得如同隔世。
当天下午,沈家罐头厂的机器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咆哮,转速快了足足三倍。
沈聿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清空了所有库存,指挥着伙计们连夜赶制贴着“应急”红签的压缩干粮。有人小心地问:
“少爷,给学堂的孩子们留点吧?”
他头也没抬,声音斩钉截铁:“孩子们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这些,得送到前线将士手里去!”
三日后,堂哥沈锋的信到了。潦草的字迹混着暗红的污迹,没有战况描述,只有一句:
“北边天冷,罐头顶用。”末尾添了句,“学堂多靠你。”
学堂里稍大的孩子被紧急送往乡下,剩下的小娃娃跟着望晴,搬进了罐头厂后面机器轰鸣的小院。
昔日书声琅琅的正房,堆满了成箱的罐头和急救纱布。
孩子们清澈的眼睛里,映着窗外偶尔撕裂夜空的探照灯光柱和沉闷的炮火。
“阿聿,你不歇会儿吗?”
苏砚卿端着热粥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沈聿胳膊上被铁皮划破、渗着血的绷带。他正核对着一份长长的、发往沧州前线的物资清单。
“歇?”沈聿扯了扯嘴角,接过粥碗的手却晃了一下。窗外猛地一亮,沉闷的炮声随之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被炮火映红的天空,去年那个劝沈锋备“硬货”的夜晚,霓虹闪烁、酒温话暖的场景,碎裂般浮现在眼前。
“砚卿,”他回头,眼中惯有的散漫消失殆尽,只剩下沉甸甸的东西,
“明天开始,让望晴教孩子们认急救包上的字,告诉他们,什么是防空洞。”他拿起笔,在清单末尾用力添上一行:“再备五百箱,送往淞沪!”
烛火在窗缝钻进的冷风中摇曳,将沈聿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忽明忽暗,像一株在漫天烽火里倔强扎根的树。
几天后,青砖垒砌的县立大礼堂。
锃亮的皮鞋碾过陈旧的木门槛,沈聿拎着银质烟盒,皱着眉扫过满室灰扑扑的景象——打补丁的褂子,干硬的窝头,空气里弥漫着窘迫的气息。
管事的搓着手高喊:“让让,沈二少爷来了!”
议论声嗡嗡响起:
“捣鼓出青霉素和顶饿罐头的就是这位沈二少爷吗?”
“真年轻啊…还这么英俊!”
沈聿往讲台边一靠,“啪”地弹开烟盒:“都看我干嘛?不是要募捐么?”
台下一位戴眼镜的先生涨红了脸:“沈少爷!前线将士浴血……”
“浴血个头!”沈聿嗤笑打断,指尖的烟转着圈,
“老子上周在百乐门,邻桌就是个东北军的营长,胳膊缠着绷带!说他们连像样的机枪都凑不齐!”他猛地将烟盒拍在桌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股狠劲。
“你们在这儿喊破喉咙又有啥用?樱花国的人用三八大盖,咱们的弟兄还在用汉阳造!子弹打光了,用唾沫淹死他们?!”
台下瞬间死寂。
沈聿忽然扯开自己真丝衬衫的袖口,露出腕上一抹温润的翠色——
那是他十五岁生辰时母亲所赠、价值连城的翡翠镯子,上面还镶着鸽血红宝石。
“这玩意儿,”他掂了掂手腕,目光扫过台下,“换五十箱子弹,够不够?”
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小厮福安颤声道:“二少爷,那是您的念想啊…”
“念想?”沈聿挑眉,笑得有些吊儿郎当,眼底却燃着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