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六年,淮安。
那年谢临洲还不叫谢临洲,他叫谢小满,是淮安谢家米行的小少爷。
沈聿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暴雨将至的黄昏。
十二岁的沈聿刚跟着父亲从申城来淮安不足半月。
沈家在申城做南北货生意,根基深厚,近来瞧准了淮安运河枢纽的商机,盘下这处粮仓做中转,父亲特意带他来熟悉门路。
此刻他正翻墙溜进自家粮仓偷藏好的麦芽糖——这是他从申城带来的,在这异乡还没找到合口味的零嘴。
刚掰下一块塞进嘴里,就听见草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以为是大老鼠,抄起一根木棍悄悄靠近,猛地一掀——
对上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草垛深处蜷缩着一名瘦削的少年,约莫十岁的年纪,面容清秀得像是精心描摹的画中人,皮肤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透出瓷白的光泽。此刻他正将一个小女孩紧紧搂在怀中。
两人脸上全是黑灰,衣服破破烂烂,女孩的脚上还渗着血。
“谁让你们躲这儿的?!”沈聿举着木棍,嗓门不小。在申城时他是被护着的二少爷,到了这陌生地界,倒先摆出几分看家护院的架势。
少年立刻捂住妹妹的嘴,眼神像被逼到绝路的狼崽:“别出声...求你了...”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叫骂和砸门声。
沈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早上还听账房先生念叨城防吃紧,这是淮安城破了,溃兵正在洗劫商铺。
他二话不说,随手抓起两把麦秸盖在兄妹俩头上,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父亲沈知远临行前嘱咐过,这粮仓是沈家在淮安的根基,万不能出乱子。
可眼下这情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被发现。
草垛里又闷又热,还扎人。
小女孩在哥哥怀里发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沈聿摸出兜里剩下的麦芽糖,悄悄塞给她。这糖是母亲特意为他准备的,说甜能压惊,此刻倒先派上了别的用场。
“吃吧,甜的。”他小声道。
小女孩怯生生地接过,舔了一口,眼泪还在流,嘴角却微微翘了翘。
谢小满盯着沈聿,声音沙哑:“为什么帮我们?”
沈聿耸耸肩:“我家粮仓,我爱让谁躲让谁躲。”
他没说的是,昨晚父亲盘点账目时,还提过淮安谢家米铺的信誉,说若有机会想结个商缘,没想到今早就成了这般光景。
外面的骚乱越来越近,有士兵踹开了沈家前院的门。
沈聿感觉到谢小满浑身绷紧,手指死死掐进掌心。
“别怕,”沈聿压低声音,“我们家是中药世家,我爷爷是商会会长,人面广,沈家的招牌在这淮安城,他们不敢乱来。”
话音刚落,粮仓的门就被地踹开!
“搜!值钱的都搬走!”
草垛里的三个孩子屏住呼吸。
沈聿透过麦秸缝隙,看见几个持枪的溃兵在粮仓里翻箱倒柜。其中一个朝草垛走来,刺刀寒光闪闪——
“老刘!别管那些了!”另一个兵突然喊,“沈家银库在后院!听说跟申城总号连着,油水厚着呢!”
刺刀在离草垛半步远的地方停住,最终收了回去。脚步声渐远,粮仓重新归于寂静。
谢小满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沈聿瞥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呵呵瞧你这点胆子。”
“......”
“我叫沈聿,沈家二少爷,从申城来的。”他伸出沾了麦秸屑的手,“你呢?”
少年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是谢家米行的儿子谢小满。”
“她呢?”沈聿指了指已经靠在他肩上睡着的小女孩。
“我妹妹,谢小雨。”
那晚,三个孩子在草垛里挤了一夜。
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