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他突然拔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院中的老槐树,“砰”的一声巨响,惊得树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
“看见了吗?”军官举着还在冒烟的枪,咬牙切齿地说:“不说的话,这东西下次就对着你们!”
孩子们吓得缩成一团,个子最小的那个男孩石头甚至钻进了桌底,双腿不停发抖。
沈聿的血液瞬间沸腾。他大步上前,一把推开军官:“你在干什么??”
他手臂挥出时带起一阵风,正正撞在军官胸口——那力道之大,竟让对方踉跄着后退了三四步,军靴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军官扶着腰直起身,眼里满是错愕,随即涨起凶光:“沈先生这是做什么?我们只是在给孩子们做‘共荣教育’...”
“用枪指着孩子的脑袋教育?”
沈聿向前逼近一步,身形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军官完全罩住。“给老子滚出去!这是我的学堂!这学堂的一砖一瓦,都容不得你们这群畜生玷污!”
军官被他眼里的狠厉慑住,下意识后退半步,随即又梗起脖子冷笑:
“沈君怕是没弄清局势——现在这龙国,连天上的鸟都得认皇军的规矩!这学堂自然也不例外。识相的就乖乖配合,不然...”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缩在墙角的孩子们,那眼神像在掂量货物的轻重。
沈聿的拳头在袖管里攥得死紧,指骨几乎要嵌进肉里。
恰在这时,沈聿注意到上次那个年轻女翻译也在场,正急得频频给他使眼色。
她快步上前,对着军官鞠了个躬,语速飞快地说了串樱花语,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恭顺。
“山本长官说,”她转头看向沈聿,“想请您去商会坐坐,谈谈物资援助的事。”
见沈聿皱眉,她又飞快地低下头,小声说道:“务必去,有关于...孩子们的消息。”
最后几个字像针似的刺了沈聿一下。
他终究还是压下火气,扯了扯被风吹乱的衣襟:“带路。”
山本商会里充满了劣质烟草的呛人气味。
沈聿刚踏进会客室,就看见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陈鹤年穿着件深靛蓝杭绸短褂,脸上堆满笑容,正娴熟地给在座的樱花军斟茶:“太君小心烫,这茶要趁热喝才够味。”
他眼角余光瞥见沈聿,手上动作却丝毫未乱,反倒把茶盏转了个漂亮的弧度:
“哎呀这不是沈少爷吗?半年不见,您这气度更胜从前啊!”
那笑容灿烂得刺眼,仿佛他们不是在这乌烟瘴气的敌营重逢,而是在哪个风雅茶楼偶遇。
沈聿只觉得喉头发紧,记忆里的陈鹤年确实总是笑——在国子监逃课时笑得狡黠,辩论胜出时笑得张扬,就连被他父亲责罚后,转头对他挤眼时那笑里都带着三分顽劣。
可眼前这人笑着斟茶的模样,活像戴了张画皮面具。
“陈鹤年你这是...”沈聿话音未落,陈鹤年已一个箭步上前,亲热地拍他肩膀:
“沈少爷定是来谈生意的吧?山本会长最欣赏您这样的青年才俊了!”搭在他肩上的手指却突然用力掐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山本得意地敲着桌面:“陈桑是我们商会的活招牌,运输队的弟兄们没有不服他的。”
话音刚落,陈鹤年立刻弯腰赔笑:“会长过奖了,都是托您的福。”
“你居然给他们运东西?”沈聿失望地看向陈鹤年,“当年陈伯父是怎么教我们的,你难道忘了吗?”
“混口饭吃嘛。”陈鹤年笑着给山本续茶,“这世道,活着都不容易……”
沈聿眼睛瞪大了,刚才陈鹤年转身斟茶时,他分明看见对方后颈有道未愈的伤痕,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陈鹤年突然抬头,被茶水热气模糊的笑容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就像当年他们偷喝花雕时,陈鹤年往他杯里兑水的那个狡黠眼神。
会谈不欢而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