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八年。
战火如同失控的野兽,在中原大地肆虐,将无数家园碾为齑粉,驱赶着潮水般的难民涌向这座看似坚固的“孤岛”。
码头上、闸北的废墟间、苏州河两岸的棚户区,挤满了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人们,其中那些失去了父母庇佑、如同惊弓之鸟的孤儿,更是在刺痛着每一个尚存良知的人。
苏砚卿和望晴等人组织的慈善救济点,每日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热粥、棉衣、药品……
她们竭尽全力,动用沈苏两家的人脉和资源,像试图填海的精卫,将一丝丝温暖递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生命。
沈家公馆。
沈聿翻看着下人送来的账目,那上面因救助难民而飞速消耗的数字,让他这个向来对金钱不太敏感的纨绔少爷也感到了触目惊心。
“哥,你看看这数目!”
沈聿忍不住将账本推到沈筠面前,语气焦躁:
“咱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么只出不进地救下去,就算有座金山也得掏空!迟早坐吃山空!”
沈筠正靠在躺椅上,额上覆着一条湿毛巾,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染了风寒,低烧反复,整个人虚弱不堪。
闻言,他缓缓睁开眼,那双因发烧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却依旧清澈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世间纷扰:“阿聿,你说得对。”
沈聿一愣,没想到哥哥会直接认同他。
沈筠微微侧头,目光投向窗外的天空,仿佛看到了那些在寒风中蜷缩的身影:“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单纯的施舍,如同给予乞儿一枚铜板,能解一时之饥,却给不了明日之炊。久而久之,甚至会磨灭他们自救的志气,滋生惰性和依赖。”
他顿了顿,呼吸有些急促,歇了片刻才继续道,语气却愈发坚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要做的,不是像喂养雏鸟一样养活他们,而是要给他们活下去的本钱,和明辨是非的头脑。”
“本钱?头脑?”沈聿有些困惑。
“对。”沈筠点头道:“身体饿了,需要粮食;灵魂饿了,需要思想。”
“国破家亡,不仅是因为枪炮不如人,更是因为民心涣散,蒙昧未开。我们要救的,不仅是他们的命,更是他们的魂。”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沈筠病中的思绪。
他不顾病体,强撑着坐起身,拿起纸笔,在摇曳的灯火下,开始勾勒一个庞大而细致的计划。
在他的全力策划和沈家、苏家资源的支持下,一个以“沈氏慈善基金会”名义创办的“知行学堂”,在难民聚集的棚户区边缘,几间勉强修缮的破旧仓库里,悄然挂牌成立。
学堂的名字,取自沈筠推崇的“知行合一”。
他解释说:“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既要让他们明白道理,也要让他们掌握活下去的技能。”
表面上,“知行学堂”与沈家的其他慈善学堂并无不同。它教授难民孩童最基本的文化知识——认字、算术,也传授一些实用的谋生技能;大一点的孩子学木工、缝纫、修理,女孩子则侧重纺织、刺绣、烹饪。
苏砚卿借着苏家在实业界的人脉,四处奔走联络,先是找相熟的纺织厂老板,软磨硬泡要来了几台旧纺织机;
又托洋行的朋友,寻来成套的针线、剪刀和布料。
机器运到学堂那天,她笑着跟沈筠说:“虽旧了点,但修修还能用,孩子们学门织布的手艺,将来也多条活路。”
望晴则总在傍晚时分过来,怀里揣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给孩子们带的零食。
她不唱戏台子上的戏腔,只教些简单的童谣:“月儿明,风儿静”的安眠曲,或是“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小调。
孩子们围坐在她身边,跟着哼调子,原本因战乱而沉闷的学堂,总能被她的歌声揉得软乎乎的。
然而,在这看似寻常的教学背后,隐藏着沈筠倾注了无数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