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雨水就跟没关紧的闸门似的,说来就来。前几日还是晴空万里,日头毒得能把地皮晒裂,这天傍晚却忽然变了脸。乌云跟被人赶着急行军似的,黑压压地往镇子上空堆,压得极低,像是伸手就能摸到,连空气都变得沉闷黏稠,让人喘不过气,连树上的知了都停了叫唤,透着股山雨欲来的憋闷。
我刚跟王二柱在河边摸了半桶肥硕的螺蛳,一个个圆滚滚的,壳子锃亮,想着拎回家用清水养上一夜,明儿爆炒着吃,配着小酒,那滋味绝了。正美滋滋地往家走,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打在头上、脸上生疼,像是谁在半空往下扔小石子,砸得人睁不开眼。
“遭了!忘看天色了!”王二柱跺着脚,心疼地看着自己刚买的新草鞋被泥水浸透,鞋尖都泡得发涨,“这雨看着小不了,咱赶紧找地方躲躲,不然得被淋成落汤鸡,螺蛳也得被冲跑!”
附近光秃秃的,只有不远处有一座废弃的破庙,墙皮都剥落了大半,屋顶还露着些窟窿,勉强能遮风挡雨。我们俩顾不上多想,抱着头就往破庙跑,裤脚卷得老高,溅起一路泥水。刚冲进门檐下,倾盆大雨就“哗”地一下泼了下来,天地间瞬间白茫茫一片,连对面河边的柳树都看不清了,雨声大得能盖过人的说话声,像是有无数面鼓在耳边敲。
破庙里积着些灰尘,角落里堆着几捆干枯的稻草,蛛网挂在房梁上,风一吹就晃悠,倒也还算能遮风挡雨。我把螺蛳桶小心翼翼地放在墙角,免得被碰倒,然后甩了甩头上的水,抹了把脸,抹下来一手的泥水,活像个小花猫:“这雨来得也太急了,跟老天爷泼水似的,一点预兆都没有。”
王二柱蹲在地上,用手擦拭着草鞋上的泥,哭丧着脸:“可不是嘛,我这新草鞋才穿了一天,还没穿热乎呢,就被泡成这样了,心疼死我了。早知道就不跟你出来摸螺蛳了,在家歇着多好。”
“你可别后悔,”我踹了他一脚,“明儿吃爆炒螺蛳的时候,看你馋不馋!”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着,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嘈杂的雨幕里由远及近,格外清晰。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抬手掀开挡雨的油布,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水珠顺着衣摆往下淌,滴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居然是谢景行。
他显然也没料到破庙里会有人,看到我和王二柱时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就蹙了起来,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责备,却没像往常那样冷硬:“这么大的雨,怎么还在外面逗留?不知道河边危险,容易涨水吗?”
“刚摸完螺蛳,没来得及回家,就被雨困住了。”我指了指墙角的螺蛳桶,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谢大人呢?也是来躲雨的?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他“嗯”了一声,走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站定,解下腰间挂着的玉佩——那玉佩看着成色极好,绿油油的,在昏暗的庙里都透着光。他用手指仔细擦了擦上面的水渍,动作轻柔,像是在呵护什么珍宝。他的墨色锦袍湿了大半,料子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发梢还在往下滴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竟添了几分平日里少见的狼狈,少了些朝堂上的威严,多了点烟火气。
王二柱大概是被上次澡堂子泼他一身水的事吓着了,缩在角落里没敢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