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亮完的,就让它亮着吧。”
你在梦里轻轻念完,像给一盏灯掐了灭,却掐出一阵更长的暗。
暗里,有风,有台阶,还有极轻的呼噜——像猫,也像人。
凌晨四点五十八,你睁眼,屋里比梦还静,连冰箱的嗡嗡都下班了。
手机在枕边亮了一下,像打瞌睡的人突然点头——
不是消息,是闹钟,你明明没设过。
屏幕上一行小字,蓝得发倦:
“休假取消,临时加班:请接‘回声二点零’乘客一位。
地点:缓岛旧邮局二楼,邮票窗口。
提示:此人拒收三百字,也拒收三个字,只要一个‘标点’。”
你愣了半秒,笑出声:“标点?难不成让我画个句号?”
叶子从日记本里滑出来,落在地板,叶脉闪了闪,像小声提醒——
“别迟到,句号也会迷路。”
你披外套,顺手抓起桌上一支钝铅笔——
木头身子,芯却短,像没睡醒的烟囱。
电梯依旧罢工,你往下走七层,脚步比上次轻,
仿佛楼梯记得你,每一级都悄悄给你垫了棉。
七十八
夜风软得像洗过晒干的床单,
你裹着它,往老城区晃。
路灯一盏一盏让开,像给你打假的月光。
旧邮局在十字街角,屋顶是1930年的铁皮,
锈出大大小小的洞,远看像一排省略号。
推门,门铃“当——”一声,
不是清脆,是沙哑,像老头咳痰。
大厅黑,只有最里侧一枚台灯亮,
台灯罩是绿的,光也是绿的,
照得柜台后的人脸像凉拌黄瓜。
值夜班的是位大姐,穿邮政绿毛衣,
毛线起球,像给身上种了一片蒲公英。
她抬眼,没问你好,只伸出手,
掌心摊着一枚旧邮票,
票面是只灰鸽子,翅膀缺了一角,
仿佛飞得太急,撞上了时间。
“人在二楼,”大姐说,
“窗没关,自己翻进去吧,
梯子年久失修,摔了算工伤,
可单位早黄了,没人赔。”
她语气平平,像在念一张过期通知。
你道谢,顺手把邮票揣兜里,
鸽子在你掌心颤了一下,像借你体温补翅膀。
七十九
二楼走廊比楼下更黑,
黑里却浮着一点红,
一明一灭,像谁在抽烟,又像给黑夜掐秒表。
你凑近,看见一个老头,
穿发白中山装,领口磨出线头,
脚上是塑料拖鞋,大脚趾顶破一个洞,
那洞随他呼吸开合,像微型隧道。
他坐在门槛,膝盖上摆一张信纸,
纸上一个字也没有,
只在正中画了一个圆圈,
圆得不够规整,像手抖,又像故意留活口。
老头抬头,声音沙哑却带笑:
“我等的人来了,
别嫌我怪,我只要一个标点,
你给我什么,我就把你什么还给你。”
你问:“大爷,您想要啥标点?”
他摇头:“不是我想要,是你舍得给。
你给句号,我就收句号;
你给问号,我就收问号;
你若给一串省略号,我就当你把一辈子都递过来。”
你蹲下身,与他平视,
台灯光从他背后爬过来,
把你俩影子拉得老长,
像两截被岁月扯断的绳子,
此刻又悄悄往一起系。
你想起兜里那枚缺角鸽子邮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