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的五月,紫禁城内的海棠开到了荼蘼,秾丽的花朵在暮春的风中散发着一丝近乎颓唐的甜香。这香气飘不进帝国的心脏——皇极殿。此刻,殿内弥漫的,是比去岁血洗时更令人窒息的恐慌。前番的肃杀清理了庙堂,却似乎未能震慑九幽之下沸腾的民怨。
惊雷骤起:八百里加急
五月初七,子时。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踏碎北京城夜的宁静。马蹄声在空荡的御街上激起回响,直至宫门。骑士背插三根羽毛,嘴唇干裂,嘶哑的喊声穿透宫墙:“陕西八百里加急!军情如火!”
奏报被火速送入乾清宫。西暖阁内,朱由检披衣而起,就着跳跃的烛光展开那封沾满尘土与汗渍的文书。那是陕西巡抚孙传庭的字迹,往日沉稳的笔触此刻显得凌乱而焦灼:
“…臣传庭死罪上奏:去岁天灾连绵,今春又逢大旱,赤地千里。陛下虽明发赈济谕旨,然各级官吏或颟顸推诿,或执行偏激。驿站改制,徒撤驿卒而未能妥善安置,尽失生计;招揽流民开矿,官府克扣工食,视同囚徒;各地粥厂或迟迟未开,或粥薄如清汤,饿殍日甚一日…更兼地方豪绅趁火打劫,低价兼并田产,盘剥佃户,民尽悬罄,无以自存。”
“…贼首高迎祥,本乃边军逃卒,悍勇狡诈,借民怨沸腾,聚众而起。初不过数百饥民,旬月之间,已裹挟逾万!攻城掠寨,势如燎原。延绥、庆阳等地告急…臣虽竭力督剿,然兵饷两缺,州县残破,恐…恐成滔天之祸!”
“…秦王府…秦王府以宗藩条例、家资不丰为由,拒不出粮助饷…”
“砰!”朱由检一拳狠狠砸在御案上,震得笔砚乱跳。“看来是我罚他罚的少了”他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在烛光下变得惨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愤怒与无力。他仿佛能看到,陕西那片焦黄的土地上,饿殍载道,而高迎祥那面粗糙的叛旗,正迎着风沙猎猎作响,无数绝望的百姓正汇聚到那旗帜之下。
“废物!庸吏!蠹虫!国蠹!!”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词,声音嘶哑。他推行的新政,他的赈灾措施,竟在层层执行中变成了逼民造反的苛政!甚至连天潢贵胄的秦王府,也在冷眼旁观!
这一纸加急,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对旧有行政体系的最后一丝幻想。
破釜沉舟
五月初十夜,乾清宫西暖阁内的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那份八百里加急就摊在御案正中,像一块灼人的烙铁。
朱由检眼中血丝更密,但之前的彷徨与疲惫已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取代。
“都看到了?”他指着那封急报,声音平静得可怕,“陕西的火已经烧起来了!高迎祥不过是个开始!若不能即刻扑灭,这大火会烧遍河南、山西,直至将这紫禁城也付之一炬!”
他目光扫过被紧急召来的几位潜在阁臣人选(孙承宗、徐光启等已在心中拟定),以及侍立一旁的王承恩和李若琏。
“旧有的班子,暮气已深,积弊难返。朕给的方子,到了下面,全成了毒药!如今,不是小修小补的时候了。”他猛地展开那份涂改多次的名单,“必须彻底改组内阁与六部!要换上一批能打仗、懂钱粮、通实务、有魄力、更能将朕的旨意如臂使指般贯彻下去的人!大明,已到了破釜沉舟的境地!”
王承恩看着皇帝那孤注一掷的神情,将劝谏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深深躬身。
临危受命
五月十五,大朝会。皇极殿内,百官已然听闻陕西剧变,人人自危,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朱由检高坐御座,衮冕之下的脸庞冷峻如冰。他没有掩饰危机,反而将孙传庭的奏报择要宣读,声音在金殿中冷硬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百官心头。
“…高迎祥乱起,旬日万众,绝非偶然!此乃天灾之下,人祸相逼之果!吏治不清,政令不通,豪强肆虐,藩王惜费…此皆亡国之兆!”
他厉声质问,目光如刀,刮过每一个低垂的头颅:“如今,还有谁敢说,朕前番肃贪是小题大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