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的声响。没有琴弦的震动,没有共鸣箱的嗡鸣,只有这纯粹的、物理的叩击声。贝多芬《月光曲》那沉坠如叹息的第一乐章开篇和弦,在她心里无声地、汹涌地流淌。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脸上的皱纹在专注中显得更深,却也奇异地柔和下来。
午后的阳光勾勒着她微驼而倔强的背影,消毒水的气味里,无声的乐章固执地对抗着命运的休止符。
活动室里的其他老人好奇地看过来,又安静下去。轮椅碾过地胶的沙沙声,远处模糊的电视声,都成了这无声演奏的背景。
梅小艳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放下的病历夹。她看着母亲沉浸在那个无声世界里的侧影,看着她枯槁的手指在黑色琴键上移动时重新焕发的微弱神采,眼眶骤然发热。
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听着那微弱却固执的嗒嗒声,像敲在她心上。直到张桂芬的动作因疲惫而迟滞下来,她才轻轻走过去。“妈,”她声音有些哑,蹲下身,用自己的手覆盖住母亲冰凉枯瘦的手背,“我们一起弹?”
张桂芬的手在她掌心下轻轻一颤。梅小艳温暖的手带着年轻的力量,牵引着母亲微凉的手指,再次按向那沉默的琴键。这一次,她不再是孤单的叩击者。梅小艳的手指包裹着母亲的,带着她,在光滑的平面上移动、按下。嗒…嗒…嗒…节奏缓慢而清晰。
梅小艳贴近母亲的耳畔,用极轻的、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哼唱起那熟悉的《月光曲》旋律。轻柔的鼻音流淌出来,填补了那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寂静。那简单的哼唱,如同月光本身,清冷,却带着抚慰人心的温柔。
张桂芬紧绷的身体在女儿的哼唱和包裹着她手指的温暖中,一点点松懈下来。
她干涩的眼眶迅速被温热的液体充盈,视线变得模糊。她不再试图主导那无声的琴键,而是任由女儿牵引着,指尖随着那哼唱的节奏轻轻起伏。
嗒嗒的叩击声与女儿轻柔的哼鸣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在充满药水味的空气里,编织成一张无形的、柔软的网,暂时托住了她不断下坠的心。
阳光把她们依偎的身影投在地板上,拉得很长。那一刻,没有声音的钢琴,却奏响了最温暖的二重奏。
日子在复健的汗水和无声的琴键叩击中缓慢流淌。腿上的石膏终于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灵活的支具。
能依靠助行器行走的那天,退休手续也正式办妥了。鲜红的印章盖在文件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尘埃落定,也像一道无形的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她把用了大半辈子的教案、指挥棒仔细收进一个旧皮箱,锁好。
家,在女儿们出去忙活后,一下子变得空旷而寂静,静得能听见阳光里尘埃飞舞的声音,与老公梅永福,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好说的。
她们工作忙,不能总在身边。张桂芬坐在窗边的旧藤椅上,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手指又习惯性地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轮动、敲击,模拟着琴键的触感,嗒…嗒…嗒…单调的回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空洞。
失落感如同藤蔓,悄然爬上心头,缠绕收紧。
这天,梅小艳回来得稍早,手里拎着一个素雅的纸袋。“妈,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她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用靛蓝土布仔细包裹的小包。解开布包,里面是一副小巧的竹制圆绣绷,绷着一块素白细密的棉布,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五彩斑斓、柔软光滑的丝线,按色系卷得整整齐齐,一根细小的绣花针别在一块软布上,针鼻在夕阳下闪着一点微芒。
张桂芬的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物件上,愣住了。
那些丝线鲜艳的色彩在她昏花的视线里模糊成一片片温柔的色块。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先是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光滑微凉的竹绷边缘,感受着那熟悉的弧度带来的微韧弹力,然后,才缓缓抚过绷紧的素白棉布表面,那细密均匀的纹理唤起了一些极其遥远、几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