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悄然滑入初夏,忠勇伯府内的几株石榴树已绽开簇簇火红,在日渐热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精神。府内依旧保持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宁静,门庭冷落,与月前车马盈门的热闹景象判若两地。何宇乐得如此,每日里或是在书房埋首典籍,或是在后园练习导引术强健体魄,对外只称旧伤需静养,谢绝了绝大多数访客。
然而,这份表面的平静之下,何宇的心绪并非全无波澜。自那日将《恭陈练兵刍议疏》托林如海转呈,已有十余日过去。宫中并无任何明确的消息传出,既无褒奖的旨意,也无斥责的申饬,仿佛那封凝聚了他心血与试探的奏疏,只是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惊起。
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需要解读的信号。
何宇深知天威难测,夏景帝的心思更是深沉如海。他并不指望皇帝会立刻采纳他的建议,甚至公开下旨推行。那未免太过理想化,也与他目前“韬光养晦”的定位不符。他期待的,是一种更微妙、更隐晦的回应,一种能让他窥见帝王真实态度的“默许”。
这日午后,何宇刚练完一套拳法,周身微微见汗,正坐在亭中歇息,品着贾芸亲手沏的龙井新茶。周文正悄步走近,低声道:“爷,林府派人送来一盆兰花,说是林御史偶得,觉其清雅,特赠予爷赏玩。”
何宇心中一动,放下茶盏:“哦?花在何处?”
“已抬至前院花厅。”
何宇起身,对贾芸微微一笑:“林公雅兴,我去看看。”贾芸会意地点点头,并未多问。
来到花厅,只见一盆叶姿秀挺、含苞待放的蕙兰置于案上,植株俊秀,确是佳品。但何宇的目光,却更多地落在那个不起眼的、用来固定植株的棕黑色树皮柱上。送花盆植,是文人间常见的雅事,不会引人注目。
何宇打发走了下人,独自在花厅驻足。他仔细观察那盆兰花,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作为支撑和装饰的树皮柱。手指触感粗糙,并无异常。但他心中存了念想,便更仔细地探查。终于,在树皮柱靠近底部、被泥土略微遮掩的一处缝隙里,他指尖触到了一点异样的坚硬。
他不动声色地用指甲抠了抠,一小卷被蜡封得极为严实的纸卷,被他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蜡丸很小,不及指甲盖大,捏碎后,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紧的薄纸。
展开纸条,上面是林如海那熟悉的、瘦硬通神的笔迹,只有寥寥数字:
“上阅之,默然良久。嘱陆绎可酌情试于幼官舍人营。秘。
”
字迹潦草,显是仓促写成,但意思却无比清晰!
何宇的心跳,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少许。他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目光再次扫过那盆安静的兰花,仿佛能透过它,看到紫禁城深宫中那位帝王深不可测的容颜。
“默然良久……”何宇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这说明,夏景帝不仅看了,而且看得很认真,甚至可能反复思量。没有立刻驳斥,没有召见询问,而是“默然良久”,这本身就意味着,奏疏中的内容,至少部分地说动了皇帝,或者说,触动了他对当前军备的某种忧虑。
而“嘱陆绎可酌情试于幼官舍人营”,则是更明确的信号!陆绎,何宇是知道的,乃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之子,现任锦衣卫指挥佥事,是皇帝绝对的心腹近臣,常负责一些机密事务。而“幼官舍人营”,并非前线作战部队,而是设于京卫武学之中,用以培养勋贵、重臣子弟(称为“舍人”)的预备军官培训机构,规模不大,地位特殊,且直接隶属于皇帝亲军系统,远离朝堂视线。
皇帝没有将奏疏下发兵部议处,没有在朝堂上公开讨论,而是通过心腹陆绎,在这样一个规模小、性质特殊、完全由皇帝掌控的“幼官舍人营”里,“酌情”试行某些“不敏感”的新法!
这其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皇帝认可了何宇练兵方略的价值,但出于政治平衡、避免刺激旧有势力、以及对他何宇本人尚存的一丝戒备,选择了这样一种极其低调、甚至可以说是隐秘的方式进行验证。这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