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有限度的信任,一种带有强烈试探性质的“默许”。成功了,或许能逐步推广,积累皇帝对他能力的进一步认可;失败了,也可随时叫停,影响范围极小,不会引起大的波澜。
“帝心默许,暗藏玄机……”何宇低声自语,嘴角缓缓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最好情况,似乎还要理想几分。皇帝没有公开表态,避免了他被再次推到风口浪尖;而默许试行,则给了他一个证明自身价值的绝佳机会,哪怕这个舞台目前还很狭小。
关键在于“酌情”二字。皇帝显然没有要求全盘照搬,而是给了陆绎乃至实际操作者很大的自主权。这意味着,试行哪些内容,如何试行,尺度拿捏,都极为重要。这既是对练兵法本身的检验,也是对何宇“政治智慧”的一种延伸考验。
何宇回到书房,将那张小纸条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此事必须绝对保密,林如海冒险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足见其重要性与敏感性。
他需要仔细谋划一番。虽然皇帝是让陆绎“酌情”,但陆绎对练兵之事能懂多少?最终具体执行的,恐怕还是幼官舍人营的教官。自己能否通过某种极其隐秘的渠道,对试行过程施加一些间接的影响?比如,将一些更具体的操作细则,用另一种方式传递出去?
直接联系陆绎?风险太大,陆绎是天子近臣,身份敏感,自己一个“闲散伯爷”与之交往过密,徒惹猜疑。通过林如海?林如海是清流言官,与锦衣卫系统并非一路,且已帮了一次,不宜再让其卷入过深。
何宇沉思片刻,想到了一个人——或许,可以通过北疆旧部中,那些绝对可靠、且已调回京城或在京营系统中任职的中低级军官?他们中或许有人与幼官舍人营能扯上关系?或者,利用自己正在悄然经营的商业人脉中的某些特殊渠道?赵守业往来南北,消息灵通,三教九流认识的人多,或许能有不起眼的路子?
此事需从长计议,急不得。首要的是确保自身安全和不引起任何怀疑。
接下来的几天,何宇表面上一切如常,读书、养花、陪贾芸说话,甚至偶尔在天气晴好时,乘坐不起眼的青布小轿,去城外寺庙散心,完全是一副颐养天年的勋贵模样。但暗地里,他通过周文正,开始更细致地梳理自己手中可用的人脉资源,尤其是那些与京营、锦衣卫底层或是消息灵通的市井人物有间接关联的线。
他并没有急于动作,而是像一名最有耐心的猎手,仔细地观察、分析着每一条可能的信息渠道,评估其可靠性与隐蔽性。他要找的,不是一个能直接联系到陆绎或幼官舍人营主管的“大人物”,而是一个能不经意间、将某些“练兵心得”如闲话般传递到相关人耳中的、毫不起眼的“小角色”。
同时,他也开始更系统地整理自己的练兵思想,将《恭陈练兵刍议疏》中的五条纲领,进一步细化、具体化,形成一套更具操作性的手册。他假托是阅读戚继光兵书和自身实践的心得笔记,用另一种笔迹抄录,内容更侧重于具体的训练方法、考核标准、奖惩细则,甚至包括一些简易器械的制作和使用图解。他准备将这份东西,作为未来的“弹药”储备起来。
一日,何宇正在书房内对着自己绘制的一份简易“障碍场布局图”凝思,周文正进来禀报:“爷,赵守业赵掌柜来了,说是有批新到的湖笔,品质极佳,特送来给爷瞧瞧。”
何宇眼中精光一闪,旋即恢复平静:“请他进来。”
赵守业依旧是一副精明干练的商人模样,行礼后,从随身带来的锦盒中取出几管制作精良的湖笔,请何宇过目。何宇随意看了两眼,赞了几句,便看似无意地问道:“赵掌柜近来生意可好?运河上还太平否?”
赵守业忙道:“托伯爷的福,还算顺利。只是近来运河上漕船调度似乎更频繁了些,听说是因为京营有些物资转运的活儿,包给了几个熟悉的漕帮在做,连带我们这些民船行路也更需小心避让。”
“京营?”何宇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可是又有什么操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