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西山,层峦叠翠,草木葳蕤。一场夜雨过后,山间空气格外清新,混合着泥土与草木的芬芳。晨光穿透茂密的林叶,洒下斑驳的光点,鸟鸣声清脆悦耳,与京城内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
何宇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鬃马上,身着利落的青色箭袖袍,外罩一件挡风的半旧鸦青色斗篷,腰间挎着弓袋箭壶,装扮一如寻常出来散心的勋贵子弟,只是眉宇间那份历经沙场磨砺出的沉稳气度,难以完全掩盖。他身后只跟着扮作长随的周文正和另一名心腹护卫,同样轻装简从。
此番来西山,明面上的理由再正当不过——遵医嘱,伤病初愈之人需时常接触地气,活动筋骨,有利于康复。西山离城不远,景色宜人,正是散心休养的好去处。更深一层,则是何宇需要这样一个看似完全脱离政治、寄情山水的姿态,来进一步巩固他“韬光养晦”的形象。整日闷在伯府,反而惹人猜疑;适当出来走走,尤其是从事射猎这等“武勋本分”却又无关紧要的活动,更能显得他心境平和,安于现状。
当然,他内心深处,也未尝不渴望暂时逃离那座虽精致却如同无形牢笼的忠勇伯府,在这山林旷野之中,让紧绷的心神稍作舒缓。纵马山道,感受着耳畔掠过的风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仿佛又回到了北疆纵马驰骋的岁月,只是少了那份金戈铁马的肃杀。
“爷,前面山坳地势平缓,常有獐子、野兔出没。”周文正控马靠近,低声禀报。他虽非专业猎户,但作为亲随,对这些基本的路数还是清楚的。
何宇点点头,勒住马缰,目光扫过四周。这里已是西山深处,人迹罕至。“就在此处看看吧,不必深入,猎得一二野物便回。”他意在散心,而非真正的围猎。
主仆三人下马,将马匹拴在树林边。何宇取下弓箭,试了试弓弦,这是一张一石力的骑弓,对他而言绰绰有余,既能满足狩猎需要,又不至于显得太过扎眼。他漫步进入林间空地,动作舒缓,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动静。周文正二人则落后一段距离,警惕地护卫着侧翼和后方。
山林寂静,只有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何宇并不急于寻找猎物,更像是在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他放缓呼吸,将心神融入周围环境,这是一种在战场上培养出的直觉,能敏锐地察觉到最细微的异常。
约莫一炷香后,远处灌木丛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何宇眼神一凝,悄无声息地搭箭上弦,身体微微下沉,弓开半满,瞄准了声音来源。只见一只肥硕的灰野兔警惕地探出头来,左右张望。
何宇屏息凝神,正待松弦,忽听得侧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同时还夹杂着几声犬吠。那只野兔受惊,“嗖”地一下窜入深草丛中,消失不见。
何宇眉头微蹙,缓缓放下弓。周文正和护卫立刻靠拢过来,手按上了腰间的短刃。
马蹄声在林外空地停下,传来几声呼喝和猎犬兴奋的吠叫。听起来,是另一队前来打猎的人马,人数似乎不少。
“看来此地有主了。”何宇淡淡说了一句,并无多少遗憾之色。他本就不是为猎获而来。“我们换个地方便是。”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听到林外传来一个清朗温和,却自带一股雍容气度的声音:“林内的朋友,可是惊扰了你的猎物?本王在此赔个不是了。”
“本王”二字入耳,何宇心中微微一动。在这西山之内,能自称“本王”,且听声音如此年轻的宗室亲王,屈指可数。结合其谦和有礼的言辞,一个名字浮现在他脑海——北静王水溶。
北静王水溶,在《红楼梦》原着中虽着墨不多,但形象颇为正面,是一位礼贤下士、性情温和、不恋权位的年轻郡王,与忠顺亲王那般骄横跋扈之辈截然不同。何宇回京后,在各种场合也曾听闻过这位王爷的贤名,只是从未有机会得见。
心念电转间,何宇已有了决断。此时若悄然退走,反而显得心虚失礼。既然撞见了,不如大大方方见礼。他示意周文正二人稍安勿躁,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袍,缓步向林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