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内的纷争与僵局,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层层扩散,最终也传到了忠顺亲王水荣那富丽堂皇如同小号宫殿的王府之中。只是,这涟漪到了此地,便化作了阴冷的暗流,在雕梁画栋间无声涌动。
已是深夜,王府的书房“韬略斋”内却依旧灯火通明。书房极大,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紫檀木书架,上面陈列着古籍珍本、古玩玉器,琳琅满目,却透着一股暴发户式的堆砌感,缺乏真正的书香底蕴。当中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面铺着一张巨大的辽东舆地图,旁边散落着几份边关急报的抄件。兽形青铜熏笼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暖意融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阴寒之气。
忠顺亲王水荣并未坐在主位,而是背着手,在地图前缓缓踱步。他穿着家常的绛紫色团龙纹便袍,腰间松松系着玉带,头发略显蓬松,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烦躁。白日里在朝堂上,他虽然成功阻挠了何宇被起用,但皇帝那最后冰冷的眼神和未置可否的态度,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陛下没有采纳李守琦和卫时春,这说明陛下对那两人也并非完全放心,或者说,陛下心中,何宇的影子始终挥之不去。
“拖延……僵持……”水荣停下脚步,手指重重戳在舆地图上的广宁位置,声音低沉而冷峭,“僵持下去,于国于民自是祸事,但于本王,却未必是坏事。只有烂到根子里,剜掉腐肉时才会更彻底,也才会更念及良药之功。”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书房里的另一个人说。
在书房靠窗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一个穿着深灰色道袍、身形干瘦、面容清癯的老者。他约莫六十上下年纪,三缕长须,眼神眯缝着,看似昏昏欲睡,但偶尔睁眼时,眸中闪过的精光却显示出与外貌不符的精明。此人乃是忠顺亲王最为倚重的幕僚,姓阴,名世仁,府中人多称其为“阴先生”或“阴师爷”。他并非科举正途出身,但心思缜密,尤擅阴谋构陷、揣摩上意,是水荣身边不折不扣的“狗头军师”。
阴世仁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瓷壁,缓缓开口道:“王爷所虑极是。广宁之围,便如同一个脓疮,迟早要破。如今朝廷派去的,不过是些庸医,用的也是些不痛不痒的膏药,岂能见效?这脓疮越肿越大,陛下和满朝文武才会越发焦灼,届时,无论谁去捅破这个脓疮,都会溅上一身腥臊。而王爷您,只需静待其时,献上真正的‘良医’即可。”
“良医?”水荣冷哼一声,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阴世仁,“先生是说,到最后,陛下还是不得不启用何宇那厮?”
阴世仁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阴鸷:“王爷,陛下是明君,更是现实的君主。边患若持续恶化,危及社稷,什么猜忌、什么平衡,都要让位于现实。何宇,确实是目前看来最能解决麻烦的那把刀。陛下最终启用他,可能性极大。”
水荣脸上戾气一闪:“那本王今日在朝堂之上,岂不是白费唇舌?反倒显得本王阻挠救国?”
“非也,非也。”阴世仁摇摇头,“王爷今日之举,乃是铺垫,是伏笔。您成功地将‘何宇伤病不堪重用’这个印象,再次深深植入了陛下和众臣心中。这便为我们后续的计划,赢得了空间和时间。”
“后续计划?”水荣走到书案后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先生有何妙策?上次‘养寇自重’的弹劾,被他轻易化解,此次若再动他,必须一击必中,至少,也要让他沾上一身洗不脱的腥臊!”
阴世仁将凉茶放下,双手交叉置于膝上,慢条斯理地道:“王爷,上次弹劾,败在两点。其一,证据不足,空泛指责,难以坐实。其二,时机不对,何宇新立大功,圣眷正隆,强行弹劾,易引陛下反感。”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次,则不同。边患紧急,朝野瞩目,何宇虽未掌权,但其影响力仍在,尤其是其在北疆旧部,仍唯他马首是瞻。此其一,可做文章之处。其二,据老朽所知,何宇虽明面上闭门谢客,但其通过妻族贾芸(兄)以及一些暗中扶持的白手套,在京中乃至江南,经营着不少产业,涉及酒楼、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