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内的风暴,如同腊月里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忠毅伯何宇被御史弹劾“资敌”,皇帝下旨软禁查办的消息,成了压倒一切的热议话题。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人都在交头接耳,神色间充满了震惊、猜疑,以及一种对即将到来的巨大变故的莫名亢奋。
然而,与外界沸沸扬扬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位于京城核心区域,被一队面无表情的锦衣卫兵士悄然“守护”起来的忠毅伯府。朱漆大门紧闭,门前石狮肃穆,府内听不到丝毫人声,只有檐角残存的冰凌偶尔因寒风而断裂,发出清脆却又令人心悸的声响。这种异样的寂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路过此地的行人心头,也压在伯府内所有下人的心间。
府内,气氛固然压抑,却并未陷入混乱。下人们虽然步履匆匆,低头做事,不敢多言,但各项事务依旧井井有条。这全赖女主人贾芸的镇定主持。她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以惊人的毅力维持着府内的常态,安抚惶恐的仆役,检查日常用度,甚至照常为何宇准备他喜爱的茶点膳食,只是吩咐一切从简。她的沉稳,像是一根定海神针,勉强稳住了伯府这艘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小船。
何宇本人,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内书房“砺剑斋”中。书房内炭火烧得温暖,书架林立,墨香淡淡。他或临帖练字,或翻阅兵书史籍,偶尔也会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枯枝上覆着的残雪,久久不语。他的脸上看不出惊慌,也看不出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但这种平静,在贴身伺候的旺儿等人看来,却比暴怒更令人敬畏,那是一种将所有惊雷都蕴藏在胸壑之间的可怕定力。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此刻并不在伯府之内,而是在那九重宫阙深处,在锦衣卫的诏狱之中,在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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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养心殿东暖阁。
此地与外朝皇极殿的庄严肃穆不同,更多了几分帝王起居的私密与暖意。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多宝格上陈列着古玩玉器,墙壁上挂着夏景帝御笔的山水画,角落里的铜胎珐琅熏炉吐着清雅的龙涎香。然而,此刻暖阁内的气氛,却比屋外的寒冬更加冰冷。
夏景帝夏弘静已换下了沉重的朝服,只穿着一件玄色绀丝常服,腰间松松系着一条玉带,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扇巨大的琉璃窗前,望着窗外被积雪覆盖的庭院。他的身影在透窗而入的惨淡天光映衬下,显得有几分孤峭。
大太监戴权垂手侍立在暖阁角落,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他眼观鼻,鼻观心,但那双微微耷拉着的眼皮下,精光闪烁的眼珠却时刻留意着皇帝最细微的动作。
良久,夏景帝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仿佛蕴藏着即将喷发的火山。他走到御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下都敲在戴权的心尖上。
“戴权。”夏景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你说,朕待何宇,是薄是厚?”
戴权浑身一激灵,连忙上前一步,腰弯得更低,尖细的嗓音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回皇爷的话,皇爷对何伯爷,那是天恩浩荡!阵斩奴酋,封爵赐第,荣宠已极。何伯爷……他若是知恩,断不该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他这话说得圆滑,既捧了皇帝,也顺着皇帝可能的心思表达了对“资敌”行为的愤慨,却并未直接给何宇定罪。
夏景帝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戴权:“大逆不道?郭纶区区一个七品御史,就敢在朝堂之上,手持所谓‘确凿证据’,参劾一个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伯爵资敌!这背后,若是无人指使,谁信?”
戴权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敢接话。天家心思,最是难测,尤其是在这种敏感时刻。
“骆思恭那边,有什么消息?”夏景帝话锋一转。
戴权连忙回道:“回皇爷,骆指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