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的诏狱,仿佛一个独立于人间之外的幽冥世界。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永恒的黑暗、潮湿和痛苦。但在腊月二十三日,小年前一天,这个阴森之地却迎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扰动。
天色未明,寒风依旧刺骨。一队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簇拥着几辆覆盖着厚重毡布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北镇抚司的侧门,碾过京城空旷寂寥的街道,径直朝着紫禁城的方向而去。马车车轮压在冻得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辘辘声,在这黎明前的寂静中,传得格外远,仿佛敲在某些有心人紧绷的神经上。
几乎在同一时刻,另一支规模更小、行动更为隐秘的队伍,也从忠毅伯府附近的一条暗巷中驶出。这支队伍没有任何标识,马车也更为普通,但在前后护卫的,却是几名眼神锐利、气息内敛的劲装汉子,他们是何宇暗中培养的亲卫,由伤势痊愈后转为暗中护卫的赵大千带领。马车里装载的,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几口密封严实的樟木箱子。
两支队伍,如同两条暗流,在晨曦微露之际,汇入了那象征着天下权力中心的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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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极殿内,今日的朝会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肃杀。龙椅上的夏景帝,面色沉静,但那双透过十二旒玉旒扫视群臣的目光,却带着一种审视的冷意,让不少官员下意识地垂低了头,不敢直视。
龙椅下方的丹陛之下,文武百官分列左右。文官队列前排,忠顺亲王夏守忠微微昂着头,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笃定。他今日特意穿上了亲王规制的朝服,九章衮服,玉带缠腰,显得格外庄重。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勋贵队列中那个空着的位置——那是属于忠毅伯何宇的,如今正主还被软禁在府中——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在他看来,今日,便是彻底将那个碍眼的军功新贵打入尘埃之时!
勋贵队列里,几位与何宇有旧或在北疆并肩作战过的将领,如冯唐等人,面色沉郁,眉宇间带着忧色。他们不相信何宇会做出资敌之事,但眼下“人赃并获”(至少表面如此),圣心难测,他们也不敢轻易出声。
文官队列中,都察院左都御史脸色很不好看,郭纶是他的下属,闹出这么大的弹劾案,他这上官也脸上无光,且心中惴惴,不知皇帝会如何发落。而站在靠前位置的户部侍郎林如海,则一如既往的神色平静,只是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他相信何宇的清白,也更清楚这背后的凶险。
短暂的沉寂后,鸿胪寺官员唱喏,朝会进入奏事环节。起初依旧是些不甚紧要的日常政务,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暗流正在平静的水面下汹涌澎湃。
果然,当几件琐事处理完毕,殿中暂时安静下来时,忠顺亲王夏守忠轻咳一声,手持象牙笏板,缓步出班。
“陛下,臣有本奏。”夏守忠的声音洪亮,带着亲王特有的矜持与威严。
“皇叔请讲。”夏景帝的声音从玉旒后传来,听不出喜怒。
夏守忠躬身道:“陛下,日前监察御史郭纶弹劾忠毅伯何宇资敌一案,陛下下旨彻查。如今数日已过,想必锦衣卫会同三法司,已有所获。北疆战事正紧,皇太极狼子野心,边关将士翘首以盼朝廷决断。此事关乎国本,关乎军心,臣恳请陛下,即刻垂询查案结果,若证据确凿,当以国法严惩不贷,以安军心民心;若系诬告,亦当还忠毅伯一个清白,以免功臣寒心!”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国事的关切,又占据了道德制高点,仿佛全然是为国为民考虑。
夏景帝沉默了片刻,目光转向武官队列一侧:“骆思恭。”
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应声出列,他依旧是一身绯色蟒袍,面色冷峻如铁,单膝跪地:“臣在。”
“朕命你查办何宇涉嫌资敌一案,如今进展如何?”夏景帝问道,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整个皇极殿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骆思恭身上。
骆思恭抬起头,声音清晰而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