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格!
阿六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依旧没有给她一个眼神,只是目视前方滂沱的雨幕,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音调,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师父要来了。你漆税……查得如何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拉着荣安一步踏入风雨,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雨帘之中。
师父?!
荣安心中重重一顿,随即警铃大作。
师父是谁?能被阿六称为师父的人,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她猛地想起阿六那诡异莫测的身手,那深沉如渊的心机……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
至于漆税……
荣安只觉得头皮发麻,心中大叫不好!之前被杨丰一搅和,又被卷入海鰌风波、方腊起义这一连串惊天巨变,她的主要任务漆税案,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阿六这是在提醒她中央巡视组来了?
就在这时,跟在旁边的阿修罗,凑近了些,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金属摩擦感的低沉嗓音,小声地、带着一丝促狭地“提醒”道。
“咳咳……那个……阿六……你之前把他劈晕那一下……挺狠的。他这人……记仇。嗯,可能……还有点赌气?”
荣安:“……”
风雨更急了。
她看着前方阿六那在雨中挺直孤绝、头也不回的黑袍背影,再想想自己那毫无头绪的漆税任务,以及那个即将到来的、神秘莫测的“师父”……
她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比这烟雨还要迷茫。
那漆税案她查得清吗?
无论她查与不查,她用屁股都能想到最后将责任推给具体办事的酷吏或已失势的官员,再宣称是“奸佞蒙蔽圣听”、“执行乖张”。
童贯作为实际受益者,其自身责任被淡化被推卸。
方腊起义被镇压后,朝廷可能会在重灾区短暂“蠲免”部分积欠漆税或宣布“规范”征收程序,比如限制预征、禁止强买,以示“皇恩浩荡”,安抚民心,防止再生变乱。
但由于如今财政枯竭已成痼疾,统治集团腐朽不堪,这种“查清”不可能触动以蔡京、童贯为核心的敛财体系根本。漆税等苛捐杂税在短暂“规范”后,很快又会以其他名目恢复甚至变本加厉,比如为支付给金人的巨额岁币……
漆税……只是一个政治腐败、经济崩溃的缩影,不会因为查出什么就能改变什么。
……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荣安心底的冰冷。她踉跄着跟在阿六身后,冲入茫茫雨幕,身后帮源洞那巨大的、如同洪荒巨兽张口的黑暗轮廓,在雨帘中迅速模糊、远去。
方腊那魁梧如山、沉默如铁的身影,如同最后一块烙印,深深烙在她眼底。
她回忆起
青溪县衙账册上那触目惊心的数字!
睦州知州、两浙路走马承受公事那肥硕身躯下吞噬的民脂民膏!
朱勔爪牙在漆园里如狼似虎的咆哮!
还有……那些在帮源洞里看到的,一张张被饥饿和苦难折磨得麻木的脸,那些因交不起重税而被逼得家破人亡、最终只能投身“圣公”旗下求一条活路的百姓!
苛政猛于虎!
童贯、蔡京等权奸为满足徽宗穷奢极欲和对外战争的饕餮胃口,将漆税等盘剥推至极限。预征数年,折变敲骨,强买豪夺,使原本富庶的东南“漆户破产逃亡者十之七八”,活路断绝,怨气如沸油!
方腊起义,非为称王,只为活命!所以他登高一呼,“诛杀朱勔”、“废除苛捐杂税”的口号,才能点燃这积压已久、冲天怨火的那颗火星!
帮源洞里那黑压压的人群,那简陋的武器,那稀薄的粥水,那伤兵营里的绝望……这一切的根源,不正是在汴梁城深宫里那位东国历史上有名的醉心书画的皇帝,和围绕在他身边那些贪婪吮吸的蠹虫身上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