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病人的女儿?”葛主任扶了扶眼镜,质问岑青:“为什么现在才来医院?”
“是……”岑青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声音发颤,“结果不好是吗?”
葛主任把临港医院的病历档案摔在桌上:“转移灶都肉眼可见了,现在才来?”
“你们这些做儿女的都是怎么当的?都到这地步了知道来找我了?还找领导加塞,你现在做这么多有用吗?”她钢笔尖戳着报告上的红章,“临港医院的检查结果没看吗?”
诊室白炽灯晃得岑青眼前发黑,她掐着掌心逼自己开口:接下来要做什么?
“核磁、骨扫描、PET-CT。”葛主任刷刷开单子,“等结果出来再看能不能化疗。”
候诊区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沉默。长椅上,景云裳正低头整理衣服。见岑青出来,她手指无意识揪着披肩流苏:“医生是不是说要住院?”
“为什么不去体检?”岑青再也忍不住,她听见自己声音都在抖,“这几年的体检,为什么都不去?”
景云裳手指捻着流苏穗子:“我以为……”
“您以为什么?”岑青攥着检查单的手关节发白,“景洵哥每年给您安排最贵的套餐,私人医院车接车送,您哪怕敷衍着去一次……”她说不下去,哽咽卡在喉咙里。
喧嚣的走廊里,岑青颓然坐在长椅上,望着来往人群各色鞋子发呆,手里检查单纸页边角被路人带起的风晃动,露出触目惊心的医学词汇。脑海中浮现上个月科技厅举办的科技创新论坛上,萧景洵演讲的画面——他站在镁光灯下,展望经济趋势、分享技术创新理念和公司管理经验,侃侃而谈,风度翩翩。
他离巅峰只差最后一步,只需联姻集团二号人物的独女,执掌业务横跨多行业与海内外的商业帝国,从此就不必在家族倾轧中一再退让。他母亲也不必再独自困在1000公里外那个阴湿局促的城市,能名正言顺地住回南江,自由地来去儿子身边,无需再为思念所苦。
可行人纷乱的脚步声里,岑青听见命运齿轮错位的声音。
她攥紧景云裳的检查单,消毒水熏的人头疼,她再度开口,“我们先做全面检查,等结果出来……”
身边的女人却笑了,几根霜白的发丝藏不住从黑发中滑落出来,扫过耳垂上的紫玉坠。景云裳伸手环住颤抖的年轻女孩,掌心暖意透过薄薄的布料轻轻抚摸她的胳膊,柔声安慰:“好孩子,别难过,医生让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我这不是已经来接受治疗了吗?”
归途的晚高峰堵得令人心烦。
岑青侧头,景云裳沉睡的侧脸唤起她的记忆:除夕夜衣衫单薄的萧景洵驾车冲进漆黑寒冷夜晚时的背影,家宴上他远离热闹独坐露台抽剩的香烟,翻看母亲朋友圈时眼底转瞬即逝的柔光。
此刻车载电台正播放财经新闻,主持人亢奋地介绍着弘杉集团在地产行业高歌猛进、在娱乐行业也由背后转向台前。
到了别墅,冯叔迎出来,两个保洁正在偏厅擦拭黑色古董三角钢琴。是以前被封存在临港阴冷房间的那一架,如今重见天日,在暮光中泛着华贵的光泽。
是突然发现可能要走到生命的结局,终于对往昔释怀了吗?曾经景云裳对岑青说,离开夜总会几乎再也不弹琴,很高兴可以做好看的指甲。
岑青沉默地跟在景云裳身后,在她即将抬脚上楼之际,终是开口:“阿姨,必须告诉洵总。”
景云裳蓦地转身抓住岑青小臂,指甲都陷进她皮肤,像抓住浮木一般求救:“青青,不要告诉他,你知道的,景洵有时候脾气很急……”
“可后续治疗需要直系亲属签字!”岑青压抑的低吼在挑空大厅回荡。
黄昏的风卷起落地窗旁的纱帘,保洁擦拭钢琴的动作猛地放慢。
岑青望着对方颤动的眼睫,声音低下来:“洵总早已不是以前冲动的性格了,阿姨,更何况他在A国留过学,那边有很多先进的技术,治疗过程中体验也能好一些。他……他比我们都有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