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而撕裂,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那咳嗽的震动让她握着锅铲的手也跟着剧烈颤抖,瘦弱的身体在油烟和水汽中显得摇摇欲坠。
“爸,妈,我回来了。” 李明宇的声音有些沙哑,书包被他轻轻放在墙角。
“咳咳……快,快放下东西洗手吃饭。” 周秀兰强压下咳嗽,声音带着喘息,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几样简单的饭菜从冒着热气的锅里盛出来,端到了狭小饭桌的中央。
饭桌上,沉默是主旋律。
一个搪瓷盆里盛着寡淡的白菜豆腐汤,汤面上飘着几点可怜的油星,缓缓冒着微弱的热气。李建国埋着头,沉默地、大口地扒着碗里的米饭,偶尔夹一筷子咸菜。他放在旁边凳子上的那顶缠满黑色胶带的安全帽,在昏暗的灯光下,帽身上的划痕和凹陷显得格外刺眼,像一个无声的勋章,诉说着生活的重压。
李明宇盯着自己碗里漂浮的几片白菜叶,汤面上凝结的几滴浮油在水汽中晃动着,聚拢又散开,最终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油亮的圆圈。这圆圈在他眼中晃动着、变幻着,最后竟诡异地与他脑海中那张崭新的运动服图片、与运动会通知单上画的环形跑道重合在了一起——都是圆的,都那么近,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他低头扒了一口饭,饭粒在嘴里味同嚼蜡。他几次在桌子底下用力握紧了拳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张了张嘴,那句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的话,却在喉咙口艰难地滚动。
“爸,妈……” 他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要淹没在父亲咀嚼馒头发出的单调声响里。
“明宇,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母亲周秀兰敏锐地察觉到了儿子的异样,她放下筷子,用洗得发白的旧围裙匆忙擦了擦手,关切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落在李明宇的脸上,最后停留在他攥得指节发白、还留着几道暗红色结痂的手背上——那是上次周末帮父亲搬运建筑废料时被粗糙的砖石边缘蹭破留下的痕迹。“是不是在学校遇到啥事儿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担忧。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闸门。
李明宇猛地抬起头,胸腔里憋着的那股气冲了上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和对融入集体的渴望:“爸,妈,学校运动会的运动服,我真的很想要!”
他看着父母骤然沉默下来的脸,急切地补充道:“同学们都订了,我不想……不想在赛场上和大家不一样。我报名了1500米长跑……我想好好跑……” 后面的话,被一种巨大的委屈哽咽住了。他多么想穿着崭新的、和大家一样的衣服,在跑道上挥洒汗水,像阳光一样奔跑,而不是穿着那件缝缝补补、洗得褪色的旧衣服,成为所有目光中的异类。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电灯泡微弱的滋滋声和老旧时钟的滴答声。
长时间的沉默后,李建国终于放下了筷子,深深叹了口气。他没看儿子,目光沉重地盯着桌上那顶伤痕累累的安全帽,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现实沉重感:“明宇……你也看到了,你妈的药不能停,每天都不能断。家里……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了。”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话太过冰冷,又补充道,语气里满是无奈,“你那身旧运动服,妈再给你好好补补,洗洗干净,还能穿的。运动会上……重在参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