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细若蚊声。
蒸汽钟雄浑的报时声穿透彩绘玻璃窗,暮色四合。炎思衡抓起椅背上银线暗绣的披风,布料拂过王元瑛肩头时带起一阵暖风:“走,再磨蹭赶不上开场了。”
……
定月河畔。
郡主庄园如同星河倾覆,三万盏琉璃灯沿汉白玉台阶蜿蜒铺展,将夜空烧出一个辉煌的金窟。炎思衡刚踏下蒸汽马车,就被浓烈到刺鼻的晚香玉气息熏得眉头紧锁——这是北明宫廷御用香料,他却始终觉得甜腻得发齁。
“炎思衡?”
“那个在齐鲁杀穿帝国防线的煞星?”
“他怎么和王议长的千金搅在一起……”
窃语声如毒蛇吐信,丝丝缕缕钻入耳膜。
炎思衡眯眼扫过衣香鬓影的人群,目光所及,那些镶满宝石的描金折扇纷纷竖起,像极了战场上竖起的降旗。王元瑛忽地挽住他的手臂,指尖在他肘窝警告般轻轻一掐:“别理,一群酸葡萄罢了。”
……
宴会厅内,巨大的水晶吊灯骤然熄灭,只余壁灯幽光。弦乐队奏响圆舞曲的前奏,空气瞬间变得粘稠。
因为被被王元瑛挽着胳臂,炎思衡能深切的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如淬毒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他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这无形的压力,竟比面对帝国重骑兵的冲锋更让人煎熬。
王元瑛却只拽住他胳膊冲向甜品台:“快!趁他们还没围上来!”
香槟塔旁,陈长文正端着一个餐盘,专注地研究着拿破仑蛋糕的精确层数。董休昭则斜倚在一根罗马柱阴影下,指间那柄银质餐刀灵活地翻转,冷光在刀锋上流淌。
见到炎思衡后,陈长文推了推滑落的镜框,语气平板无波:“大人,根据概率计算,开场半小时内您有83%的可能被不少于七位贵妇‘意外’泼酒,深色礼服是明智之选——看来王小姐深谙此道。”他目光扫过炎思衡身上的银灰礼服。
董休昭的餐刀“唰”地一声,精准地削开面前黑森林蛋糕上厚厚的巧克力糖霜,露出内里猩红的酒渍樱桃。他眼皮都没抬,冰冷的声音穿透轻柔的乐声:“东南角,紫罗兰晚礼服,珍珠项链第三粒有瑕疵。她是军部后勤署副处长之女。其父手里压着一批新型速射火枪的配额。”刀尖倏然一转,毫无征兆地指向不远处一个端着托盘、笑容殷勤的侍者,“那个往第三杯金朗姆酒里加‘迷迭香’(帝都黑市对某种烈性迷情剂的暗称)的,需要清理么?”
炎思衡还未来得及开口,王元瑛已将一小块缀着鲜红草莓的奶油慕斯塞进他嘴里,指尖残留着甜腻的触感:“宴会时间!禁止谈公务!”她瞪圆的眼睛像只炸毛的猫,唇角还沾着一点白色奶油。
炎思衡下意识地抬手,用指腹轻轻抹去她唇边那点碍眼的白色。肌肤相触的温热让两人都是一僵。王元瑛瞬间从耳尖红透到锁骨,拎起裙摆,像只受惊的鹿转身就跑:“我、我去拿点樱桃酒!”
陈长文镜片反着吊灯冷冽的光:“王小姐此刻的心率及面部微血管扩张程度显示,其情绪波动剧烈,初步估算……”
“吃你的蛋糕。”董休昭面无表情地将餐刀深深插进一块提拉米苏,刀柄兀自颤动。他冰冷的目光却越过晃动的人群,死死锁住宴会厅二楼回廊某个被厚重丝绒帷幕半掩的角落,握着刀柄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那里,一道穿着繁复复古宫廷礼裙的侧影一闪而逝,裙摆上暗绣的紫藤花图案,在阴影中宛如流淌的毒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