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二年的腊月,寒风格外凛冽,卷着塞外的沙尘,扑打着乐安汉王府高耸的宫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然而,在这座王府最深处的核心密室内,却感受不到半分寒意。墙壁以青砖垒砌,隔绝内外,数盏巨大的牛油烛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空气因暖炉而显得有些沉闷,唯有中央巨大沙盘上象征山川河流的微缩模型,以及四周墙壁上悬挂的巨幅大明舆图与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图,散发着冰冷的质感。
汉王朱高煦端坐于上首的紫檀木圈椅中,身着一袭玄色暗纹常服,未戴冠冕,仅以一根玉簪束发。他并未看向沙盘或地图,而是微阖双目,手指无意识地、极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扶手,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仿佛在应和着某种无声的韵律。左相韦弘与护卫指挥使王斌分坐两侧,神色肃穆,屏息凝神。整个密室落针可闻,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那规律的敲击声,营造出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极度压抑。
密室一角的阴影一阵轻微的扭曲,如同水波荡漾,“听风阁”首领癸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显现出来。他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灰衣,面容模糊,仿佛能融入任何背景之中。他快步走至室中央,向着朱高煦单膝跪地,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冗余。
“王爷,北京急报。”癸的声音低沉、平稳,不带任何情绪波动,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
朱高煦敲击扶手的手指倏然停住,眼帘未抬,只从喉间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讲。”
“十一月二十九,清宁宫孙贵妃诞下一子。”癸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皇帝朱瞻基狂喜,不顾‘三月命名’祖制,于当日即刻赐名——祁镇。并当众以五行生克释其意,言‘祁’合丁未火德,‘镇’取土性制水,寓‘火生土,土镇水’,有稳固社稷之象。”
癸略微停顿,似乎在组织接下来的信息,密室内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几分。王斌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一些,韦弘的眉头则微微蹙起。
“此名一出,朝野震动。”癸继续道,声音依旧平稳,“翌日朝会,浙江道御史于谦,当庭死谏。直言陛下以‘祁镇’之名行‘易储’之实,几同明诏,斥其违背礼法,动摇国本。言辞极其激烈,触怒天颜。朱瞻基勃然,已下令将于谦打入诏狱,听候发落。目前,都察院、六科廊约有十余名言官随之附议,或明或暗,朝堂之上,已然势同水火。”
情报汇报完毕,癸垂首不语,等待指令。密室中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只有烛火摇曳的影子在墙壁上张牙舞爪。
王斌率先按捺不住,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混杂着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好家伙!朱瞻基这回是真豁出去了!‘祁镇’?这名字取得……简直是把他那点心思刻在脑门上了!还有那于谦,真是个不怕死的愣头青,这下可有好戏看了!王爷,北京乱成这样,咱们是不是……”他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望向朱高煦。
“糊涂!”韦弘立刻出声打断,语气严厉,“王指挥使,稍安勿躁!此刻北京越乱,我等越需沉得住气!陛下……”他转向朱高煦,语气转为凝重,“王爷,朱瞻基此举,急功近利,已是将自身置于火上烤。然,于谦下狱,言官骚动,看似风波骤起,却也可能促使反对势力迅速凝聚,反而可能让朱瞻基在压力下,更快地巩固其‘帝党’阵营,甚至……借机清洗朝堂。”
朱高煦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平静如古井深潭,没有丝毫波澜,先前的敲击声停止后,一种更深的沉寂笼罩了他。他扫了王斌一眼,那目光并不锐利,却让王斌瞬间噤声,低下了头。随即,他看向韦弘,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并非笑容,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嘲讽。
然而,在他这具躯壳之下,那个来自遥远未来的灵魂——林瀚——的内心深处,却因“于谦”这个名字,掀起了滔天巨浪,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荒谬、唏嘘与冰冷嘲讽的情绪,如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
“于谦……竟然是于谦……”他在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仿佛品尝着一枚苦涩却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