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间戳
1992 年 2 月 15 日凌晨 3 点 12 分,临川县医院内科病房的走廊像条沉睡的蛇。灯管一半亮得刺眼,一半忽明忽暗地闪,光晕在斑驳的墙面上晃荡,像垂危的霓虹在喘最后一口气。来苏水的冷冽混着窗外的雨腥,从窗缝里钻进来,黏在皮肤上,像给这漆黑的夜量着冰冷的血压。
病房的木门绿漆剥落得只剩零星碎片,露出底下暗红的木头纹路,门玻璃上贴着张红纸,手写的 “危” 字被潮气浸得发皱,墨汁晕成毛边,像给母亲的生命贴了张触目惊心的封条。风从走廊吹过,门轴 “吱呀” 作响,像在替这寂静的病房叹气。
二 病危通知单
值班护士轻手轻脚走进来,递过一张《病危通知单》—— 是 1992 年的新版,三联复写纸泛着廉价的黄,最上方盖着 “临川县医院病危专用章” 的圆形红印,印油透了三层纸,在背面也留下模糊的痕迹,像给这沉重的苦难盖了枚滚烫的邮戳。
“陆秀英,58 岁,Ⅲ 型肺结核并大咯血、急性呼吸衰竭。” 护士的声音压得很低,指着处理方案念,“吸氧、垂体后叶素静推,还有……” 她顿了顿,指着 “青霉素皮试” 后的横线,“过敏禁用,改用红霉素了。” 陆超群看向通知单下方,医生的钢笔字抖得像锯齿:“过敏记录已报药剂科,禁用青霉素类,改用红霉素静滴。”
他拿起笔,在 “家属签收” 栏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刚落,眼泪就砸在了纸上,把 “超群” 二字晕成一朵淡灰的云,像给这漆黑的夜加了一层朦胧的雾。
三 过敏记录
护士又从文件夹里抽出张旧纸,是 1991 年 10 月的《手写青霉素过敏记录》,复写纸的第三联,字迹已经发虚,却仍能看清 “1991.10.03 皮试局部红肿 + 陆秀英 值班护士:李 ××” 的字样。右上角盖着 “县医院药事委员会” 的蓝章,蓝印被刚才的泪浸湿,晕成一圈模糊的毛月亮,像给过去那次惊险的过敏加了层封蜡。
陆超群把两张纸叠成四折,紧紧塞进牛仔外套的内袋,让纸页贴着心脏的位置,像给母亲的生命加了一层脆弱的人肉铠甲。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铜秤砣,黄铜的冰凉透过布料传来,与胸口的温热形成尖锐的对比。
四 弥留
病房里很静,只有氧气机 “咕噜咕噜” 的冒泡声。母亲半倚在旧铁床上,床头卡用回形针别着,姓名栏被涂改液盖过两次,露出底下模糊的字迹,像给这摇摇欲坠的生命打了块补丁。她的脸被氧气罩压出一圈紫痕,嘴唇干裂,却还是努力地笑了笑,枯瘦的手抬起来,指着陆超群怀里的铜秤砣,指尖微微颤抖。
“超群…… 秤在,人在……” 她的声音从氧气罩里传出来,很低,却带着铜秤砣般的重量,“别再称苦了,以后…… 称甜去。” 刚说完,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一丝暗红的血顺着嘴角渗出来,滴在被子上,像给清冽的白茶里加了颗突兀的枸杞。咳嗽突然停了,病房又恢复了寂静,像给这黑夜留了道透气的缝。
五 爽点 —— 手帕包秤
母亲喘了口气,颤巍巍地从枕下摸出一只旧手帕 —— 白底红格的粗布帕子,四角都磨出了洞,边缘起了毛,像给遥远的过去开了几扇天窗。她把帕子平铺在胸口,示意陆超群把铜秤砣递过来。
陆超群蹲下身,小心地把秤砣放在手帕中央。母亲的手虽然抖,动作却慢而稳,先把四角对折,再叠成方正的小包袱,每一道折痕都压得很实,像在给这枚承载了太多苦难的黄铜穿一件温柔的寿衣。她把包袱递过来,手一软,再也抬不起来,像把最后一根支撑自己的稻草,终于交给了能托付的秤砣。
陆超群接过包袱,手帕上还带着母亲的体温,暖得发烫,像给这冰冷的黑夜加了一层人肉封蜡。他低头,眼泪落在帕子上,混着刚才母亲咳在上面的血,晕成一片暗红,像给这铜秤砣加了层永不褪色的血色防锈。
六 钩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