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兵卒凑在起编茶篓,竹条在他们手里翻飞,偶尔有争执,说的却是“这道篾该压在上面”还是“该绕个圈更结实”,谁都没提过当年的刀光剑影。
“你看那小子。”老茶婆往那个茶农出身的北狄兵努嘴,那人正教少年传令兵编北狄的草原纹样,茶篓侧面渐渐现出只低头啃草的羊,“他说要把家搬到云雾山来,把矿洞改成茶窖,说这的土比草原养茶。”
林晚秋的目光落在少年传令兵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个北狄样式的骨环,是用狼趾骨磨的,据说是那个北狄小孩送的礼物。两个半大孩子蹲在溪边,用树枝在泥地上画茶田,少年画淮安的方田,北狄小孩画草原的条田,画到最后竟连成片,分不清哪是方哪是条。
“老铁匠说要给他们打把联名的茶刀。”林晚秋往铁匠铺的方向看,烟筒里冒出的青烟在风里拐了个弯,飘向茶园,“刀身刻齿轮,刀柄雕狼头,说是‘不打仗的刀’。”
老茶婆突然笑出声,茶籽罐在怀里颠了颠,滚出颗饱满的茶籽,落在溪石上,被水流冲得打转转。“哪有不打仗的刀?”老婆子捡起茶籽,用布满皱纹的手擦去泥渍,“只是刀有了别的用处,就像这茶籽,落在地里是苗,炒在锅里是茶,本就不是死物件。”
溪流上游传来喧哗声时,林晚秋正帮独眼汉的娘穿针。老妇人的眼睛有些花,穿了三次都没把麻线穿进针孔,嘴里念叨着“当年绣茶花纹不用看”,语气里却没什么懊恼。
“晚秋姐!陆大哥他们把茶筛子挂水闸上了!”陆灵儿骑着巨狼从上游奔来,狼背上驮着个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陆承宇 胜”和“刀疤脸 胜”,两个“胜”字并排写着,中间画了片茶叶,“说要天天比,比到秋茶采摘才分输赢!”
林晚秋抬头时,正看见水力扇车的竹架上飘着两个茶筛子,阳光下晃悠着投下影子,在茶园里拼成个奇怪的图案,像齿轮,又像朵花。陆承宇和刀疤脸站在水闸上笑,影子被拉得很长,交叠在起,分不清谁是谁。
暮色漫进溪谷时,众人渐渐散去。林晚秋蹲在溪边收拾茶具,听见陆承宇和刀疤脸坐在溪石上说话,声音顺着水流飘过来,忽高忽低,像在说件极平常的事。
“……当年在浅滩,我砍你马腿时,以为你会咬掉我块肉。”是陆承宇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我当时确实想。”刀疤脸的声音有点粗,像磨砂纸擦过木头,“但你军刀上的齿轮纹,让我想起矿洞的水车,就愣了下。”
水流声突然大了些,把后面的话冲得模糊。林晚秋收拾茶篓的手顿了顿,想起那把刻着齿轮纹的军刀,曾沾着多少人的血,如今却能用来挑茶芽,连刀鞘都被茶渍染成了深褐色。
“……草原的冬天不好过,羊会冻死,草会枯。”刀疤脸的声音又清晰起来,带着点怅然,“第一次喝到金骏眉时,觉得这味道能熬过整个冬天。”
“那就在这种。”陆承宇的声音很稳,像敲在茶饼上的木槌,“云雾山的冬天有灵泉水,茶苗冻不死。”
溪水在石缝里叮咚作响,把他们的话泡得发涨,像颗颗吸足了水的茶籽。林晚秋站起身,看见两个男人的身影在暮色里挨得很近,陆承宇正用树枝在地上画水闸的图纸,刀疤脸用独眼看着,时不时用北狄话插句嘴,两人竟也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该回去了。”林晚秋往他们那边喊,茶篓在手里轻轻晃动,发出竹条碰撞的轻响,“老茶婆煮了新茶,用的是你们俩种的那片地的芽头。”
陆承宇和刀疤脸同时回头,暮色在他们脸上涂了层暖黄,刀疤脸独眼里的凶光早就没了,只剩下被茶香熏出的柔和;陆承宇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笑意,再不是当年那个紧绷着脸的少年将军。
往回走的路上,刀疤脸突然说起北狄的草原茶,说那是用野茶树的老叶煮的,要加奶和盐,味道烈得像酒。陆承宇就说淮安的雨前茶,要用上好的山泉水,泡出来的茶汤能看见杯底的茶叶舒展,像在水里跳舞。
“等秋茶收了,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