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着煮。”林晚秋忽然插了句,脚下的溪石被踩得咯吱响,“用灵泉水煮,加片草原的盐,说不定有新味道。”
刀疤脸的独眼里闪了闪,像落了颗星。“我让草原的人送点好盐来。”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陆承宇,“你……你也让淮安的茶商去草原看看?听说那边的牧民,现在都想尝尝金骏眉。”
陆承宇的笑声惊飞了树梢的夜鸟。“该让王巡检去,”他拍着刀疤脸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对方晃了晃,“那胖子最会算帐,定能把茶价抬得高高的,换他们十车好羊毛。”
月光爬上云雾山顶时,他们的谈话还在继续。从茶苗的虫害说到草原的狼患,从水力扇车的齿轮说到矿洞的改造,连当年那些刀光剑影的往事,也说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带着点释然的笑意。
林晚秋走在最后,听着前面两个男人的笑声混着溪流声,像支没谱的歌。她往溪边看,白天晾的茶布还在矮树上晃悠,月光透过布面的茶渍,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她忽然想起爷爷说过,世间的道理,往往藏在最平常的闲谈里。就像此刻这溪边的对话,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歃血为盟,却比任何盟约都实在——两个曾举刀相向的人,能蹲在溪畔说茶苗,说羊粪灰,说怎么让日子过得更踏实,这大概就是最好的和解。
夜风带着茶香漫过来,吹得茶布轻轻摆动。林晚秋往茶园深处看,那里的茶苗在月光里泛着微光,像片安静的海。她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陆承宇和刀疤脸还会为茶筛子较劲,北狄俘虏和淮安兵卒还会为编茶篓争执,但这些争执里再也没有仇恨,只有对日子的盼头,像这溪流样,稳稳当当地往前淌,滋养着两岸的土地,也滋养着人心。
溪水在夜色里静静流淌,把他们的闲谈送向远方,像在告诉这片曾被战火蹂躏的土地:伤口会结疤,仇恨会淡去,只有那些关于茶苗、关于泉水、关于怎么好好过日子的闲谈,会像茶籽样埋进土里,长出新的希望,季又季,年复年。
夜露在茶苗上凝成珠串时,溪边的闲谈早已散了。林晚秋提着空茶篓往回走,竹底的缝隙里卡着片北狄茶农种的小叶茶,叶片边缘带着细碎的锯齿,像把微型的刀——白日里那茶农说,这是草原上最耐冻的品种,混着金骏眉炒,能多存半年不坏。
“晚秋姐,你看这是什么?”陆灵儿从茶田深处钻出来,手里举着个北狄样式的皮袋,袋口系着的羊毛绳编着淮安的万字结,“刀疤脸给陆大哥的,说是草原上装酥油茶的,能保茶叶不潮。”
林晚秋解开皮袋时,一股混合着奶香和茶香的气息漫出来。袋底铺着层干燥的羊粪灰,上面垫着张油纸,裹着半袋金骏眉,茶芽上还沾着几根细小的羊毛。她忽然想起白日里陆承宇和刀疤脸蹲在溪边的样子,两人用树枝在泥地上画茶饼的做法,一个说要按淮安的规矩压成圆饼,一个说该学草原的法子晒成条,争到最后竟在纸上画了个圆不圆、条不条的怪模样。
“让陆大哥收着吧。”她把皮袋系好,羊毛绳在指间绕出个圈,“明年春茶下来,正好试试用羊粪灰防潮。”
陆灵儿的脚步声在茶田小径上渐远,留下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像条蜿蜒的小溪。林晚秋往溪边望,那里的陶缸还亮着盏马灯,是刀疤脸留下的——他说草原的夜露重,得照着点灵泉水缸,免得北狄的小孩夜里喝水跌进去。缸壁上的齿轮纹在灯光里明明灭灭,像在慢慢转动。
“还没睡?”陆承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茶的暖意。他手里拿着那只牛角茶勺,正用布细细擦拭,勺面的茶芽纹路被擦得发亮,“刀疤脸说明天要教我做草原的茶砖,说加了酥油能当干粮,行军时揣在怀里,又暖又顶饿。”
林晚秋往他怀里看,果然别着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棱角分明,想来就是茶砖。“他倒是舍得。”她想起刀疤脸珍藏的那罐酥油,是上个月草原捎来的,他平时都舍不得多放,拌炒面时只敢用指尖沾一点,“就不怕你学了去,将来打仗时用这当军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