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地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哈里森·菲茨杰拉德的军靴碾过一片碎玻璃,“咔嗒”声惊得角落的老鼠窜进墙缝。
十二名爱尔兰青年正背靠背站成圈,最外围的褐发男孩突然侧头,视线精准锁住角落的清洁工——那人的扫帚柄比寻常长了三指,裤脚沾着不属于铸铁厂的红土。
“汤米。”哈里森的声音像根细钢丝,“去帮这位先生搬清洁桶。”
褐发男孩应了声,大步走过去时故意踉跄,肩膀重重撞在清洁工身上。
扫帚“啪”地摔在地上,金属柄裂开道细缝,半卷微型胶卷骨碌碌滚出来。
清洁工瞳孔骤缩,刚要弯腰,汤米已经蹲下身,指尖在胶卷上轻轻一按:“这东西硌脚,先生。”
哈里森没动,他望着清洁工额角渗出的冷汗,听着对方用生硬的伦敦腔道谢,直到那人推着清洁车消失在铁门后,才拍了拍汤米的肩:“不错,能识破伪装成清洁工的间谍。”他弯腰捡起胶卷,在月光下展开——康罗伊办公室的布局图,连暗格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
“要追吗?”汤米的指节因为紧张泛白。
“追?”哈里森的笑声像砂纸擦过枪管,“我们给他换把扫帚。”他从口袋里摸出张折好的纸,上面是康罗伊下周三的虚假行程表,“明早把这个塞进他的扫帚柄,就说‘不小心’捡到的。敌人喜欢看表象,”他把胶卷和假行程一起封进铁盒,“我们就给他们一座沙漏,装满假时间。”
纽约的雨是在午夜落下来的。
乔治的书房飘着冷咖啡的苦香,罗伯特留下的线索摘要在台灯下投出厚重的影子——27次虚假报损的具体数据,掺假粮的流向图,卡梅伦家族在五大湖的暗仓坐标。
他翻到最后一页时,电报机突然“咔嗒”作响,纸带像条银色的蛇,缓缓吐出一行字:卡姆登庭院4号轨道——延误72小时——原因不明。
钢笔在指节间转了半圈,他在账簿边缘写下:“5月14日,第一道锁松了。他们还在找万能钥匙,我们已经换了整扇门。”窗外的闪电照亮墙上的北美铁路网全图,新生的支线像根银色的针,正悄悄刺向伊利湖畔。
钟声从远处教堂传来,十二下。
乔治合上书页时,听见楼下传来詹尼的脚步声——她该是从码头赶回来了,大衣上沾着圣劳伦斯湾的冰屑。
他起身推开窗,雨丝扑在脸上,带着股清甜的铁锈味——那是冻土融化的味道,是车辙嵌进大地的味道。
卡姆登庭院的4号轨道,此刻正静卧在宾夕法尼亚的雨幕里。
两节覆盖油布的车厢停在弯道处,车厢底部的编号被泥浆糊得严严实实。
守夜的老铁路工裹紧外套,往炉子里添了块煤,火星溅在油布上,映出下面若隐若现的金属轮廓——不是粮食,不是木材,是差分机最精密的齿轮组件,每一片都刻着康罗伊工坊的标记。
雨越下越大,老铁路工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他没注意到,远处山坳里亮起一点火光——那是望远镜的反光。
有人正举着它,死死盯着4号轨道上的车厢,笔记本上刚记下:“延迟72小时,原因待查。”而在更远处的电报房,莫尔斯码的滴答声穿透雨幕:“目标已入瓮,等待指令。”
乔治关窗时,恰好看见詹尼的马车转过街角。
车灯在雨雾里晕成暖黄的光斑,像极了三天前差分机墙幕上那些生长的星子。
他摸了摸西装内袋里的密信,突然笑了——卡姆登庭院的延迟,或许是个意外,或许是个陷阱,但无论如何,当72小时后的阳光照亮铁轨,所有的答案,都将随着那列迟到的列车,在他的齿轮与玫瑰里,碾出更深的车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