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裹着酒香飘进腊月时,槐香村的酒坊比灶房还热闹。二十几个妇女围着竹篓忙活,指尖翻飞间,青竹条在膝间绕成桂花的形状,老篾匠拄着拐杖在旁指点:“篾子要浸足七天桐油,不然到了法国,潮气得很,得让人家知道咱村的手艺经得住洋风雨。”
石头抱着本新账本跑进跑出,封皮上烫着“槐香酒坊出口台账”几个金字,是托县城印刷厂做的,摸着比以前的粗纸账本滑溜不少。“嫂子,法国那边的船期定了!”他笔尖在纸上划过,“第一批一百坛野枣酒,装在‘桂香篓’里,下月初从上海港出发,张总说要亲自去码头盯着装船。”
韩立正往酒坛口缠红布,布上绣的老槐树是李寡妇连夜赶出来的,针脚密得能数清叶片。“让哑叔再检查遍酒坛,”她抬头望向后院,哑叔正蹲在陶缸旁,用手指敲着缸壁听声响,每坛酒都要敲三遍,声音浑厚的才合格——这是他的规矩,比账本上的数字还较真。
哑叔听见招呼,抱着个酒坛过来,坛口的红泥封上盖着他的“哑”字印,朱砂在雪光里亮得像团小火苗。他比划着往坛身拍了拍,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意思是“这酒我保准,错不了”。
一、码头来的电报
腊月初八那天,镇上邮局的人踩着雪跑来,手里举着封电报,绿皮信封上印着“上海港”三个字。石头抢着撕开,电报上的字打得密密麻麻:“货已装船,皮埃尔验货满意,特附船票两张,邀韩、石二人赴法考察,正月十五启程。”
“去法国?”石头手里的电报飘落在雪地里,眼睛瞪得像铜铃,“那地方是不是跟戏文里说的一样,全是金房子银马路?”
老支书拄着拐杖凑过来,烟袋锅上的雪化了半截:“去!咋不去?让人家看看咱村的人不光会酿酒,还懂洋规矩。韩立你去,石头也去,哑叔……”他瞅了眼正往酒坛上盖印的哑叔,“哑叔就留下盯着酒坊,他走了,这酒的成色我不放心。”
哑叔闻言,笑着往石头手里塞了个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野枣,是让他们路上吃的。他又比划着往墙上指,那里挂着张世界地图,是周同志送的,他在法国的位置画了个小酒坛,旁边还歪歪扭扭写了个“哑”字。
“这是让咱在法国也想着他的野枣呢。”韩立把布包收好,忽然觉得这趟远门,带的不只是换洗衣物,还有全村人的眼睛——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更想让外面的世界看看槐香村。
出发前三天,酒坊摆了桌送行酒。二婶子端上刚熬的山楂酱,李寡妇蒸了红糖馒头,酒师傅特意开了坛新酿的青梅酒,琥珀色的酒液里飘着两朵干桂花。
“到了法国,尝尝人家的酒是啥味,”老支书给韩立和石头各倒了半碗,“但别忘了咱自己的味——野枣的厚,山泉水的甜,这些都是咱的根。”
石头喝得脸通红,把账本往怀里一揣:“叔放心!我把每笔开销都记下来,连船票钱都算得明明白白,绝不多花合作社一分钱。”
哑叔没喝酒,只是往两人包里塞了些用野枣核串的手串,颗颗打磨得溜光,是他闲时攒的,说“戴着辟邪,还能想起家”。
二、轮船上的牵挂
正月十五的上海港飘着细雨,轮船的汽笛声震得人耳朵发颤。韩立扶着船舷回望,码头上的人影越来越小,最后只剩片模糊的灰。石头趴在栏杆上吐得厉害,手里还攥着那串野枣核手串,说“一晕船就闻闻,有咱村的味”。
船舱里的灯光晃得人眼晕,韩立打开行李,把哑叔的野枣干分给同舱的乘客,听他们说巴黎的铁塔、塞纳河的桥,心里却总想着槐香村的雪——不知道哑叔有没有给新栽的山楂苗盖草帘,二婶子的酱缸会不会冻裂,老支书的烟袋够不够抽。
船行到第七天,石头的晕船好了些,开始在账本上画法国的模样:铁塔像个大铁架子,房子的顶是尖的,人说话都带着卷舌音。韩立看着他画的歪歪扭扭的铁塔,忽然在旁边添了棵老槐树,枝桠弯弯的,像在招手。
“嫂子你画这干啥?”石头不解。
“让人家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