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不敢。”庄景行又另拿了一副碗筷给林鸢,示意她坐下用膳。
庄景行拉着林鸢在桌边坐下,麻木的将一根青菜夹入口中。林鸢以为即使母亲虽常年礼佛,总归会念着自己的儿子,可这粗茶淡饭,还有母亲生疏的语气,看得出来,他们母子关系真的很不好。
林鸢看在眼里,也只默默拿起筷子,却没动几口。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庄母手中的佛珠上。那串佛珠颗颗圆润,深褐色的木头上泛着温润的包浆,样式竟与这几日两个死者身上发现的相似!
林鸢心头微动,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悄悄攥紧了筷子,呼吸都几乎停滞了。
林鸢正想再细看,却见庄母站起身,抚了抚褶皱的衣裳,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明月,月光之下,林鸢才看清庄夫人柳氏的面容,
柳氏很是消瘦,身形单薄,脊背却笔直,面容枯槁,双眼里没有一丝光芒,犹如一滩死水,没有半分波澜,既无悲戚,也无期待。可是,光看眉眼的轮廓,年轻时必定是一位动人的女子,不知她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死了的活人。
“明日便是头七了,上午祭奠完,便出殡,后日我便会去水莲庵出家,以后庄家如何,便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以后也不必来找我。至于你,以后要不要留在这肮脏之地,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这个由你自己决定。”柳氏开口道。她的这番话,没提庄延年的名字,甚至庄景行的名字也没有喊一句。但这话却如此冰冷,无异于她要与庄景行断绝母子关系。
庄景行手中的竹筷猛地一松,那片青菜“嗒”地砸在桌面上,留下一个油印子。
庄景行垂着眼,刻意放缓呼吸,喉结在领口下悄悄滚了一圈,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极轻的“嗯”,表示自己听到了。
他重新抬起筷子,想去夹碗里剩下的青菜,可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竹筷在碗里碰得瓷壁轻响,连夹了三次都没夹住。直到第四次,筷子终于落空,“当啷”一声磕在碗沿上,他才再也撑不住,一滴眼泪“啪”地砸在粥碗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鸢有些不知所措,拿着筷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这毕竟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她没有资格插话,只能低着头做鹌鹑。
庄景行突然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柳氏面前,逼迫她正视自己:“母亲,您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小时候你不是这样的啊!我记得你会抱着我,哄我睡觉,给我唱童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不通。您为什么连看都不愿正眼看我,那年你躲进这庵堂,一心礼佛,你知道那年我生病,躺在病榻上,多么希望你能来看看我,可是我没有等到。我告诉自己,母亲只是被父亲伤了心,需要独自待一会儿。并不是不爱我……”
庄景行的声音颤抖,沙哑地不成样子。
柳氏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一丝愧疚,但是瞬间又被冷漠所代替。
烛火之下,柳氏素色的衣摆忽明忽暗,两人相顾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