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他后颈的皱纹都绷直了:这鞋......前儿个我去县里卖柴火,见县学门口站着个穿青衫的,鞋底就是这样的云纹。
春织和霍砚对视一眼。县学?李文才不就是县学出来的?
村学的铜铃响了第三遍时,春织抱着一摞《礼记》跨进院门。
李文才正背着手在廊下踱步,月白衫子洗得发灰,见她进来,眼皮抬了抬:林小娘子来得倒早。
李先生早。春织把书放在讲台上。
李文才的目光扫过她发间沾的草屑——许是昨夜躲雨时蹭的,嘴角扯出个笑:昨日雨大,小娘子可还安好?
托福,安好。春织垂眼整理书册,余光看见李文才的手指在桌沿敲了敲,一下,两下,像在打什么拍子。
今日讲《内则》。李文才翻开课本,声音突然拔高,男不言内,女不言外,女子读书,终是虚耗光阴。他的目光扫过底下坐着的学童,最后落在春织脸上,小娘子以为如何?
春织抬头。
窗棂外的杏树被雨打落了半树花,粉白的花瓣飘在李文才肩头。
她想起昨夜霍砚说的他们盯的不只是你,想起义庄那枚云纹鞋印,喉咙突然烧起来:男子读圣贤书,若无担当,亦不过空谈。
李文才的脸地白了。
他猛地合上课本,书页拍打桌面的脆响惊得学童们缩了缩脖子:林小娘子既这般能言,今日便不必抄书了。他转头对帮工的周婶道,把她昨日抄的《礼记》都收上来。
春织看着周婶把一摞抄本抱走,指尖掐进掌心。
她早料到李文才会发难,可当那些浸透她墨香的纸页被收走时,心口还是钝钝地疼——那是她熬了三个夜,替不识字的阿婆们抄的《女诫》注解,原本想今日发给大家。
小林,帮我个忙。课间,春织把小林拉到后院的老槐树下。
小林是林家远亲,才八岁,却能背半本《三字经》,此刻正舔着嘴角的糖渣:春织姐要我干啥?
去账房把历年的村学规条册拿来。春织压低声音,我昨日听张先生说,早年村学是收女娃的,后来才改了规矩......
小林的眼睛亮起来:我知道!
我见过那本账册,锁在李夫子的樟木匣里!他拍着胸脯,我帮你偷......帮你拿!
春织被他的急切逗笑了,揉了揉他的羊角辫:别偷,就说我要核对新抄的规条。
规条册抱来的时候,春织的手在发抖。
泛黄的纸页翻到第三页,果然见一行小字:增补:女子不得入堂听学,由助教李文才提议,主讲李崇文批准。墨迹深浅不一,像是改了又改。
她想起李夫子总说女子识字亦能明理,可这规条......
春织姐?小林凑过来看。
春织迅速合上本子,把规条册塞进怀里:谢了小林,明日请你吃糖。
暮色漫进院子时,霍砚的身影出现在篱笆外。
他手里提着半只山鸡,鸡毛上还沾着草屑:阿婆说今晚要喝鸡汤。
春织跟着他往家走,鞋底沾的泥在青石板上印出小月牙。
霍砚突然低声道:今日我去山里,听守林的老张头说,前儿个有外乡人在打听林家的地契。
春织的脚步顿住了。
地契?
林家的祖宅地契早年间被二伯家骗走,后来还是她带着村正去县里翻了档案才要回来。
难道......
他们要的是福兴里的根基。春织望着远处冒起的炊烟,想起白日里李文才收走的抄本,想起义庄的云纹鞋印,霍大哥,我总觉得李文才背后......
我知道。霍砚打断她,山鸡在他手里扑棱了一下,他反手把鸡往怀里拢了拢,但他们碰不到你。
月光爬上杏树时,春织站在院门口目送霍砚离开。
他的背影融入夜色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