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像村边的小河,静静淌着,转眼寒冬降临。眼看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学校也还有几天就放寒假了。陈国强一家的小日子,总裹着股踏实的暖意往前过。
自小两口悄悄定下自家的学习“奖励机制”,再加上张大妮时常帮衬,陈国强对读书突然上了心——没事就揣着那些翻得卷边的小本子啃,连吃饭时都要念叨两句新学的字词。
那会儿书金贵得很,但大都浅显好懂,稍有点深度的早被“除四害”“破四旧”收走了,可张大妮总有办法淘来些零散书页,一字一句讲给陈国强听。
除了日常能用得上的常识,她还会扯些天文地理的趣闻,甚至聊起酿酒的门道——陈国强家解放前开过槽坊,酿得一手好酒,他曾随口跟张大妮提过一句,她便记在心上,自己翻了些旧资料,凭着理解硬给“强解”了不少酒坊里的讲究。
婆媳俩更是亲得像母女,平日里无话不谈,国强娘总爱拉着张大妮的手唠家常,干活时顺手搂搂她的肩,家里的氛围暖融融的,日子过得比蜜还甜。
那时的冬天可比现在冷多了,天寒地冻得钻心。
寻常人家也就裹着一两件打满补丁的棉袄棉裤,条件差些的连棉鞋都凑不齐,只能穿芦苇花编的“茅窝”,鞋里塞几把干芦花,沿口缝块厚布防磨脚,可寒风一吹依旧透心凉。
遇上雨雪天,更是冷得牙关打颤,茅窝踩在泥雪地里,咯吱咯吱响着裹满冰碴。
深冬时节,河里的冰结得厚实,常年不化,孩子们上学不用绕远路走小桥,直接在冰上蹚过去,棉裤腿冻得硬邦邦,却依旧跑得欢实。
可陈国强和张大妮没停下啃书本的劲,哪怕冻得手指发僵,也总凑在煤油灯底下,借着微弱的光翻书、讨论,寒夜里的这点光亮,倒成了苦日子里最暖的盼头。
张大妮虽只个是代课教师,可她心里装着孩子们的求知欲,总想着能多教点东西。
孩子们平时不管遇到啥知识难题都愿意问她,她便在闲暇时拼命啃书本,恨不得博览全书做个“万事通”,把所有能用的知识都传授给孩子们。她的时间因此显得格外紧张,连吃饭时都要琢磨着怎么把知识点讲得更明白。
那会儿生理卫生知识像毒草一样被列为禁忌,没人敢提,农村的女孩子遇到相关困惑更是手足无措,张大妮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有时会悄悄主动教她们一些基础常识,所以她在孩子们中间特别招人喜欢。
冬日的雨来得又急又猛,从下午三四点就没歇过脚,豆大的雨点砸在瓦上、院墙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转眼就把天地浇得一片湿漉漉的。
那会儿家家条件都有限,大多只有一把笨重的桐油布伞,黑沉沉的伞面浸了油,虽能挡雨却沉甸甸的。
放学时分,村里的孩子们各寻出路:条件差些的索性顶着书包往家跑,浑身淋得透湿;有母亲来接的,就缩在油布伞下慢慢挪;邻里结伴的,三个孩子挤一把伞,伞沿滴下的水顺着衣角往下淌。
陈国强估摸着张大妮该下班了,扛起家里那把磨得发亮的油布伞就往学校赶。
冬天的夜来得格外早,刚过五点,天就黑透了,像被泼了墨的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远处教室窗缝里漏出一点微弱的煤油灯光。
英语教研室里,张大妮正借着这点光翻看明天的教案,指尖在粗糙的纸上轻轻划过,嘴里还低声背着单词。
一旁的叶培之穿着整洁的蓝布棉祆,高大挺拔的身形配着脸上的金丝边眼镜,透着知识分子独有的斯文俊朗,此刻目光直直地落在张大妮脸上,那眼神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看得有些失神。
这一幕恰好落在窗外的陈国强眼里。
油布伞檐滴下的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可他全然不觉,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他早就知道叶培之学问深,是自己望尘莫及的,再想起平日里张大妮提起叶培之,总说“叶老师待人谦和”“叶老师肯指点我”,那些随口的夸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