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农机公司那座红砖砌成的二层小楼里,带着一股机油和铁锈混合的冰冷气味。秦建国、沈念秋和孙卫东第三次坐在了负责农机分配的王股长办公桌对面。炉子烧得并不旺,屋子里有些清冷,一如王股长那张公事公办的脸。
“秦主任,沈同志,孙同志,你们的情况我已经反复向领导汇报过了。”王股长搓了搓手,语气带着程式化的无奈,“靠山屯合作社今年增产显着,积极性高,这我们都清楚。但是,拖拉机,尤其是你们想要的那种适合坡地的手扶拖拉机,是全省乃至全国都紧缺的物资。指标就那么多,盯着的人可不少。县里几个更大的、以粮为主的老牌合作社,他们的需求更迫切,贡献也更稳定……你们看,是不是再等等?或者,先把现有的机器维护好,挖掘潜力?”
孙卫东一听这话,腮帮子就绷紧了,忍不住想开口争辩,被秦建国用眼神制止了。
沈念秋深吸一口气,将怀里那个用旧毛巾包裹了好几层的小布包轻轻放在办公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不是烟酒,也不是土产,而是一本手写的、厚厚的《靠山屯合作社一九七七年发展规划(草案)》,以及十几张黑白照片。
“王股长,我们明白国家的困难,也理解您的难处。”沈念秋的声音平和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诚恳,“这是我们合作社全体社员讨论后制定的明年计划,请您过目。这里面,不仅有粮食生产的指标,还有我们准备开展的科学种田试验田方案,以及山货加工的具体步骤。”
她将照片一张张摊开:“这是我们的妇女在利用冬闲加工榛子仁,手工去壳,希望能增加集体收入。这是我们的青年突击队在晚上学习新的农业技术知识……王股长,我们靠山屯底子薄,位置偏,但我们不想一直穷下去,不想总是伸手向国家要。我们想靠自己的一双手,靠科学,靠苦干,改变面貌。一台小小的手扶拖拉机,对我们来说,不是图省力,而是能解决坡地耕种的实际困难,能把更多劳力解放出来,投入到山货加工和其他副业上,是为集体增收致富的关键一步啊!”
沈念秋的话语没有高调,却句句落在实处。照片上,妇女们专注的神情,青年们渴求知识的目光,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秦建国适时补充,语气沉甸甸的:“王股长,我们靠山屯,老少几百口子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呢。今年丰收了,大家的心气儿刚提起来,要是这点盼头都看不到,这股劲儿一散,再想聚起来就难了。我们不需要国家特殊照顾,只恳请领导能在可能的范围内,给我们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们自己跑起来的‘车轮子’!”
王股长推了推眼镜,拿起那份手写的规划,粗糙的纸张上,是密密麻麻却工整的字迹,还有用钢笔仔细绘制的田地分布图、产量对比表。他又低头看了看那些照片,手指在照片上妇女们冻得通红却带着笑意的脸上轻轻拂过,沉默了片刻。他常年负责这项工作,见过太多来要指标的人,哭穷的、讲贡献的、拉关系的,但像靠山屯这样,带着如此详尽规划和满腔热忱来的,不多。
他脸上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丝,轻轻叹了口气:“唉,你们……你们这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这样吧,这份规划书和照片留给我。过几天,县里要开一个春耕生产准备会议,我会把你们的情况,特别是你们这种自力更生、科学规划的精神,向主管领导再做一次专题汇报。我不敢打包票,但……争取帮你们说说话,看能不能从机动指标里,挤出一台手扶拖拉机的名额给你们。不过,你们也别抱太大希望,毕竟……”
“谢谢王股长!太感谢您了!”秦建国三人立刻站起身,连声道谢。虽然还是“等消息”,但语气里已经透出了一线生机。他们知道,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与此同时,王彩凤带着两个嘴皮子利索的妇女,背着沉甸甸的榛子仁,首先来到了县里最大的工厂——红星机械厂的后勤科。接待她们的是个胖胖的科长,姓李。
“合作社的?山货?”李科长看着这几个风尘仆仆的农村妇女,眉头习惯性地皱
